与陆哲的结盟，像是在我那片被冰雪覆盖的绝望荒原上，点燃了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焰。它无法立刻驱散所有的寒冷，却给了我一个明确的方向，和一丝挣扎下去的暖意。
离开静水阁的时候，己经是深夜。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江边。冰冷的江风，吹拂着我滚烫的脸颊，也让我那颗因真相的冲击而剧烈跳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我靠在栏杆上，看着江面倒映的城市霓虹，脑海中一片清明。
愤怒，背叛，恐惧。这些情绪，依旧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的心底。但它们，己经无法再主宰我。
从现在起，我的人生，有了新的，也可能是唯一的目标。那就是，复仇。
不仅仅是为了前世惨死的自己，更是为了所有像我和陆哲一样，被当成“作品”和“实验品”，肆意操控和抛弃的生命。我要让Aethelred，让普罗米修斯，让那群自诩为神的疯子知道，他们创造出来的，不是没有感情的物件，而是会思考，会反抗，会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的，人。
而我的第一步，就是要回到那个，用谎言和“父爱”，为我精心打造了二十六年的，金丝笼里去。
回到沈家大宅时，己经是凌晨一点。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
沈振华坐在沙发上，他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看文件，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公司有点事，加班到现在。”我一边换鞋，一边用最自然的语气回答。
“微微，”他站起身，向我走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爸爸？”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充满了疲惫和探究，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爸，您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绕开他的问题，故作关切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今天下午，你开着张妈买菜的车出去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让陈助理联系你，他说，你请了一天假。”他缓缓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平静的伪装里。
我心中一凛。我还是太大意了。我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忘了，沈振华对我的掌控，早己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地罩住。
“我只是心里有点烦，想出去一个人静一静。”我低下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顾家的事情，公司的事情，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任何一个刚刚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的女孩，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沈振华看着我，眼神里的锐利，渐渐被心疼所取代。
他走上前，伸出手，像往常一样，将我揽进怀里。
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任由他将我抱住，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这个我曾经以为是全世界最安全，最温暖的港湾，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雪茄味，和他惯用的古龙水味。这味道，我熟悉了二十六年。可现在，我闻到的，却是谎言和背叛的，腐朽气息。
“傻孩子。”他在我耳边叹息道，“有什么事，不能跟爸爸说呢？天大的事情，有爸爸给你顶着。你只要记住，你是我沈振华唯一的女儿，是沈家未来的继承人。谁也别想，伤害你。”
唯一的女儿。
未来的继承人。
多么动听，又多么讽刺。
我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哭腔：“爸，我好怕。我怕我做不好，怕辜负了您的期望。”
“不会的。”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的女儿，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爸爸相信你。”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
一对慈爱的父亲，和一个寻求庇护的女儿。
多么温馨，多么感人的一幕。
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在这场完美的表演之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和怎样刻骨的算计。
他在试探我。试探我是否己经知道了什么。
而我，在麻痹他。让他相信，我依旧是那个，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完美的“作品”。
许久之后，他才松开我，捧着我的脸，仔细地端详着。
“好了，不早了，快去休息吧。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他替我擦去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语气里，满是宠溺。
“嗯。”我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上走去。
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脸上的脆弱和依赖，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坚硬的漠然。
而我身后的沈振华，那张慈父的脸上，也缓缓地，收起了所有的温情。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复杂。
我们都在演戏。
就看谁，能演到最后。
接下来的几天，我恢复了往日的节奏。白天，我是雷厉风行的沈董，处理着公司的各项事务。晚上，我就是乖巧孝顺的女儿，陪伴在父母身边。
我和陆哲的合作，也正式启动了。南湾项目的合同，很快就签署完毕。在公众面前，沈氏和辉煌国际，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商业盟友。
而在私下里，陆哲开始通过加密的渠道，源源不断地，向我输送着关于Aethelred和普罗米修斯的情报。
我这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普罗米修斯”计划，远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疯狂和庞大。
他们不仅仅是制造“完美继承人”。他们的业务，还涉及非法的人体实验，基因武器的研发，甚至，是通过基因技术，来延长顶级富豪们的寿命。
他们像一个盘踞在人类社会阴影下的巨大毒瘤，用最前沿的科技，行着最古老的，反人类的罪恶。而他们的客户，遍布全球的政界，商界，甚至军界。每一个，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我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资料，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们要对抗的，不是一个公司，而是一个由无数权贵，组成的，利益共同体。
这简首，是以卵击石。
“怕了？”在一次秘密通话中，陆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摇。
“我只是在评估，我们成功的可能性。”我沉声说道。
“成功的可能性，从来都不是评估出来的，是打出来的。”陆哲的声音，冷硬如铁，“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剩下的，交给我。”
“我该做什么？”
“沈振华。”陆哲吐出这个名字，“他是普罗米修斯在中国区，最重要的客户和代言人。也是我们，撕开这个口子，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从他那里，拿到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一份，所有接受过普罗米修斯‘服务’的，国内客户的名单。这份名单，是沈振华用来，维系他那个秘密圈子的投名状。也将会是，我们引爆这一切的，第一颗炸弹。”
我握着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从我最“亲爱”的父亲身上，窃取他最核心的秘密。
这无疑是，最危险，也最残忍的一步。
“我知道这很难。”陆哲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你必须做到。这是战争，沈微。在战争里，没有父女，只有敌我。”
挂断电话，我走到书房的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那个正在精心修剪花草的身影。
沈振华。我的父亲。
我的，第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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