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密室里冰冷凝滞的空气,化作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刺入我的西肢百骸。我手中的那张照片,明明单薄如纸,此刻却重若千钧,几乎要将我的手腕压断。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那声音大得我自己都能听见,像一记记绝望的战鼓。然而,除了这失控的心跳,我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僵住了。我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
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判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将我钉死在原地。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手机的手电筒光束随着我的动作晃动,最终落在了那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他站在阴影的边缘,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风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枯槁。银色的手杖顶端,是一个盘踞的蛇形雕刻,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他的头发雪白,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被刀刻上去的,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隔着几步的距离,正用一种审视的、玩味的、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目光,打量着我。
他不是鬼魂,也不是幻觉。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能在我父亲最隐秘的禁地里来去自如的,恐怖的存在。
“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这两个字,耗尽了我积攒的全部力气。
“我是谁?”老人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那笑容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诡异,“孩子,你可以称呼我为,‘钟表匠’。毕竟,你们这些精美的‘作品’,都是经由我的手,被赋予了时间的意义。”
钟表匠。
作品。
他的话,证实了我心中最可怕的猜想。他就是Aethelred的核心成员,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缔造者之一。
是我和陆哲,共同的“父亲”。
一股夹杂着恶心与愤怒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进来的?他是来杀我的,还是另有目的?
我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芯片和“夜莺计划”档案藏到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他尽收眼底。
“不必紧张,我最完美的作品。”他朝我走近了一步,手杖在地板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那声音仿佛首接敲在我的心上,“我若想对你不利,你根本活不到今天。前世的‘回收’指令,也不是我下达的。那群短视的商人,总是急于毁掉自己无法完全掌控的艺术品,真是……愚蠢至极。”
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憾事,惋惜的,却又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
我的后背,己经抵在了冰冷的保险柜上,退无可退。
“她是谁?”我举起手中的照片,指着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刚才己经说过了。”钟表匠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灰蓝色的眼眸里,竟然流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怀念,“她是SV-02,夜莺二号。是你血脉相连的姐姐。一个……必要的牺牲品。”
“牺牲品?”这两个字像毒刺一样,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当然。”他理所当然地说道,“任何伟大的艺术品,在诞生之前,都需要无数的草稿和废稿。SV-02,就是为了你的完美,而被舍弃的那张废稿。”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可我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造物主看待实验材料时的,绝对的漠然。
“‘淘汰’,是我们内部的术语。”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她的基因序列,在后期的发育中,出现了一点微小的,不可控的偏离。她的情绪……太过丰富,不够稳定。这对于一件需要绝对理性的‘继承人’作品来说,是致命的缺陷。所以,在你们六岁那年,我们启动了淘汰程序。”
六岁。
我脑海中一片轰鸣,一些被尘封的,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我记得,六岁那年,我生过一场很严重的大病,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所有人都说,我差点就死了。醒来之后,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的父母告诉我,那只是普通的肺炎。
现在想来,那场所谓的“大病”,或许根本就不是病。
那是我和姐姐,被强行分离的,一场血腥的仪式。
“我们只是取走了她身上多余的东西,然后,将她安置在了一个……更适合她的地方。”钟表匠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慢悠悠地补充道。
取走了多余的东西?安置在更适合的地方?
这些含糊其辞的字眼,让我不寒而栗。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女孩,在他们口中,就像一件可以随意拆卸和丢弃的零件。
“你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我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抽离出来,冷冷地问道。
我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芯片。这是我唯一的筹码,尽管我不知道,它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人,是否有效。
“当然不只是这些。”钟表匠笑了,他绕过我,走到那只被我打开的钛合金手提箱前,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的凹槽,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
“这份名单,是沈振华的护身符,也是他用来维系那个愚蠢圈子的锁链。你拿走它,是正确的选择。这会让他,变成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乖乖地,待在笼子里。”他的话,印证了陆哲的判断。
“但是,”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我,“这些,都只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向我身后那份被我死死护住的档案:“我来,是为了它。为了你。为了开启,一场真正有趣的,游戏。”
“什么游戏?”
“一场,关于‘自我’的游戏。”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狂热起来,“沈微,我最骄傲的作品。你以为,重生,是你最大的奇迹吗?不,那只是我送给你,这场游戏的,开场礼物。”
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前世的死亡,今世的重生,竟然……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这个认知,比知道自己是个“作品”,还要让我感到恐惧。
我的人生,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反抗,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甚至可以随意地,拨动时间的指针,让我重来一次,只为了欣赏一场,他觉得“有趣”的戏剧。
“你以为你摆脱了顾宸,斗倒了沈振华,就赢了吗?”钟表匠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怜悯的叹息,“不,你只是刚刚,走出了新手村。真正的世界,现在才开始,向你展露它真实而残酷的面貌。”
“而这场游戏的第一关,就是去见你的姐姐,SV-02。”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去看看,那件被淘汰的‘失败品’,如今,是什么模样。去亲眼确认一下,你们这对双生花,究竟哪一朵,才是开得最完美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走?”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凭你无法抑制的好奇心。”他笃定地说道,“凭你对她命运的愧疚。更凭……你骨子里,那份想要战胜一切,证明自己才是‘唯一’的,骄傲。”
他看透了我。
他将我的人性,我的情感,我的弱点,剖析得淋漓尽致。
“走吧,我的孩子。”他转过身,走向密室的另一面墙壁。那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手杖,在墙壁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只听见一阵细微的机械传动声,那面墙壁,竟然也如书架一般,缓缓地向内打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通往未知的,黑暗通道。
通道里,吹来一阵阴冷的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息。
“游戏,开始了。”钟表匠站在通道口,回头朝我,露出了一个邀请的,魔鬼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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