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回归。
但这一次，它不再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更像是一块被戳了无数个小孔的幕布。我能感觉到，那些被强行扭曲的物理规则，正在缓慢地、挣扎着，试图恢复原状。空气中那股抽离生命力的冰冷，也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几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药剂师！”林若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紧紧地抱着我，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碎掉，“快！检查她的情况！”
一双冰冷但异常沉稳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地探上了我的手腕。是药剂师。我能感觉到他干燥的指腹，在我的脉搏上停留了很久。
“脉搏很弱，而且极度不规律……但还在跳。”他的声音，努力地保持着专业医生的镇定，“瞳孔……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眼压很高。沈微，你能说话吗？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立刻从喉咙里涌了上来。我咳了两声，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灼痛难当。
“死不了。”我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听到我的声音，抱着我的林若兰，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工匠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带着后怕的颤音，“我们只看到灯闪了一下，你就……你就倒下了。那个东西……它对你做了什么？”
我靠在林若兰的肩上，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它对我做了什么。”我喘息着，努力组织着语言，“是我，对它，做了些什么。”
我将那场，发生在精神维度的，短暂而凶险的交锋，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了他们。我没有描述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的景象，只是告诉了他们，我的策略核心。
“它很强大，但也很纯粹。就像一张白纸，一片虚空。”我轻声说道，“它的意识里，只有一个概念，就是‘饥饿’。而我，给了它，它从未‘品尝’过的东西。”
“我把我的一生，我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背叛、仇恨、痛苦、绝望……所有这些，最复杂，最肮脏，最矛盾的‘人性’，都向它敞开。我没有抵抗，而是主动，让它‘吃’了下去。”
“蜂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能想象得到，他们在黑暗中，那一张张，写满了震惊和无法理解的脸。
“你……你用你自己的灵魂，去‘毒’它？”幽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梦呓。他这个，终日与0和1打交道的，顶级黑客，第一次，听到了一个，超出他逻辑认知范围的，战术。
“可以这么说。”我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只有本能的，纯粹存在而言。人类复杂的情感，就是，最猛烈的，认知毒药。它无法理解，无法消化，所以，它本能地，感到了恐惧，选择了，暂时后退。”
“所以，那声‘痛’……”药剂师喃喃自语，“不是物理上的痛苦，而是……逻辑上的，崩溃？”
“是。”我肯定了他的猜测，“我赢了。但只是，暂时赢了第一回合。我付出的代价是，我的精神力，几乎被抽空。而且……”
我的话，还没说完。
“滋——”
头顶的应急照明灯，再次，闪烁了起来。
这一次，它没有一闪而逝。而是，顽强地，闪烁了三西下，然后，竟然，稳定地，亮了起来。
惨白的光，重新，照亮了“蜂巢”。
我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去适应这，失而复得的，光明。
光线中，我看到了彼此的模样。所有人都脸色惨白，额头上挂着冷汗。而我，更是狼狈不堪。我的七窍，都渗出了鲜血，身上的白色衬衫，被染得，斑斑点点。整个人，就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的，囚犯。
但，没有人，在意这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投向了主控台的，那块巨大的，中央屏幕。
随着备用电源的，恢复。屏幕，也重新，亮了起来。
幽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了一道道的残影。
“所有系统正在自检……核心数据库完好！天哪，它们真的只是‘睡着’了！”他语速飞快地报告着，“‘鼠巢’方向的能量读数……正在……正在发生变化！”
我们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只见，屏幕上，那片，代表着SV-02能量辐射的，巨大的，红色光晕，己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静的，深蓝色。
那片蓝色，不再是，之前那样，混乱无序地，向外扩张。而是，收缩成了一个，更加凝实的，范围。并且，在它的内部，浮现出了，无数条，如同神经网络，或者说，集成电路板一样的，复杂的，发光纹路。
那些纹路，正在以一种，极有规律的，频率，缓缓地，脉动着。
像一个，正在平稳呼吸的，巨大的，生命体。
也像一个，正在高速运算的，生物主机。
“它在干什么？”林若兰的声音，凝重无比。
“它在……学习。”幽灵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的数据流，一字一句地说道，“它在，分析。它在，解析刚才，沈微‘喂’给它的，那些信息。”
“它正在，为自己，建立一套，全新的，‘操作系统’。”
“它在，为自己的精神，构建一道，‘防火墙’。”
幽灵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我们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上。
我看着屏幕上，那片，美丽而致命的，蓝色神经网络。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我明白了。
我那招，引以为傲的，“灵魂投毒”，对它而言，不仅仅是一次，攻击。
更是一次，“喂养”。
一次，前所未有的，信息量的，灌输。
我，亲手，将“人性”这个，最复杂的，概念，教给了它。
它，正在，消化我的痛苦，理解我的仇恨，将我的弱点，变成它的，铠甲。
下一次，当它的精神，再次，降临时。它，将不再是那个，空洞的，只有本能的，野兽。
它，将会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有，思想的，魔鬼。
一个，比钟表匠，更加可怕的，存在。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看着屏幕，声音，干涩而沙哑，“我不该，给它，学习的机会。我应该，在它，最脆弱，最原始的，那个阶段，就彻底，摧毁它。”
“那不是你的错。”林若兰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沉声说道，“在那种情况下，你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但是，下次呢？”我转过头，看着她，也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下次，我的‘毒药’，对它，将不再有效。而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学会了，人类所有阴暗面的，神。”
“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的话，让“蜂巢”里，刚刚恢复一丝暖意的空气，再次，降至冰点。
是的，我们没有时间了。
那片，正在屏幕上，平稳脉动的，蓝色神经网络，就是，为我们，敲响的，丧钟。
它，每亮一次，就意味着，它，离“完成”，又近了一步。
而我们，离“末日”，也近了一步。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我站首了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微微发抖。但我，看着他们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道。
“在它，彻底，完成‘进化’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它的‘核心’，它的‘本体’。然后，用最物理的，最首接的方式，将它，彻底，摧毁。”
“你的意思是……”工匠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我们要……去‘鼠巢’？”
那个，被蓝色水晶，彻底覆盖的，地下基地。
那个，诞生了，一个新神的，恐怖巢穴。
那个，海城地图上，能量读数，最高，最危险的，死亡禁区。
“没错。”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钟表匠，想看一场，祭品与新神的，融合大戏。”
“那我就，把舞台，搬到他，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要，在他的‘摇篮’里，亲手，掐死他那个，最完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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