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方舟
静。
死一样的静，突然压了下来，比刚才的厮杀更让人喘不过气。
巷子里只剩下燃烧面包车发出的噼啪声，和那些蹲在地上的袭击者粗重而不甘的喘息。浓烟和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垃圾的酸臭和淡淡的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林枫的手指还僵在口袋边缘，离那枚冰冷的徽章只有一寸之遥。他看着这群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闯进来的武装士兵，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的装备精良，动作划一，眼神冰冷得像机器，与这片废墟般的旧城区格格不入。车身上那个齿轮、匕首加骷髅的涂装，透着一股铁血和死亡的气息。
苏婉清抱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变幻不定，震惊、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眼中飞快闪过。她看着那个走到她面前、被称为“黑曼巴”的女军官，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王猛拄着消防斧，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搏杀让他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新换的绷带。他瞪着这些不速之客，眼神里全是警惕和不服，但对方那黑洞洞的枪口和刚才干脆利落的镇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秦卫国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林枫和苏婉清侧前方，匕首反握，身体微微下沉，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尽管肋下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汗珠。李倩紧紧挨着林枫，小手冰凉，她能感觉到林枫身体的僵硬和虚弱，一种更大的不安攫住了她。
“苏博士，”黑曼巴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战术面罩，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重复命令。带上‘碎片’和你的人，立刻跟我们走。时间不多了。”
她的目光扫过林枫西人，像是在评估几件物品的价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们是谁？”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恢复了冷静：“我的……合作者。没有他们，我拿不到‘碎片’，也离不开医院。”
黑曼巴的视线在林枫苍白的脸和明显不适的状态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秦卫国和王猛身上的伤，微微颔首：“具备一定战斗力。可以带上。但必须遵守‘方舟’纪律。”
她不再多言，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地上那些被缴械的袭击者铐起来，拖向另一辆越野车。还有两名士兵则走向林枫和苏婉清，态度不算粗暴，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请配合。”其中一名士兵说道，伸手示意他们上车。
王猛还想说什么，被秦卫国一个眼神制止了。眼下形势比人强，对方明显不是“深瞳”的人，但敌友未明，硬抗是愚蠢的。
苏婉清看了一眼林枫，又看了看怀里的盒子，最终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走。”她转向林枫西人，低声道：“先跟上，看看情况。”
没有选择。五人被“请”上了其中一辆越野车。车内空间宽敞，但装饰简陋，充满了机油和金属的味道。车窗是深色的，从里面几乎看不到外面。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越野车掉头，碾过巷子里的垃圾和废墟，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另一辆车押着俘虏跟在后面。
车内一片沉默。士兵们如同雕塑，一言不发。林枫靠在座椅上，感觉车辆的颠簸让他的虚弱感更加强烈，左臂的阴寒似乎有再次抬头的迹象。他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试图恢复一点体力。
苏婉清坐在他旁边，抱着盒子，目光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王猛烦躁地扭动着身体，秦卫国则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态，观察着车内的一切。李倩小声询问着林枫的状况，脸上写满了担忧。
车子行驶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速度时快时慢，似乎穿过了复杂的路段。突然，车辆开始明显向下倾斜，像是进入了一个向下的斜坡或隧道。光线彻底暗了下来，只有仪表盘微弱的光芒。
又过了几分钟，车辆停了下来。
“下车。”士兵打开车门。
五人依次下车，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地铁枢纽或者大型防空洞改造的基地。穹顶很高，由粗大的钢筋混凝土支柱支撑。西周是各种功能的隔间和仓库，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机油和一种……紧张有序的氛围。
最引人注目的是基地中央，停放着几辆造型奇特、覆盖着厚重装甲的车辆，以及一些林枫从未见过的、看起来像是科研或通讯设备的庞然大物。墙壁上巨大的显示屏滚动着复杂的数据和地图，一些区域被标记为红色。
这里……是一个功能齐全的避难所或者说军事基地？规模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边。”黑曼巴示意他们跟上，走向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口有持枪士兵守卫。
穿过几条通道，他们被带进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进入一个类似会议室的地方。房间里有简单的桌椅，墙壁上是城市地图和各种标记。
“在这里等候。指挥官很快会来见你们。”黑曼巴说完，便带着士兵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人在门外守卫。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五人。
“操……这他妈是哪儿啊？”王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扯了扯领口，感觉浑身不自在，“‘方舟’？听着跟科幻片似的。”
秦卫国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检查了一下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纪律严明，设施完善。不像乌合之众。”
苏婉清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被红色标记覆盖的大片区域，脸色凝重：“‘方舟’……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一个在‘大崩塌’后期成立的幸存者组织，据说掌握着一些旧世界的科技和资源，在各个主要城市废墟下都建有秘密基地。他们行事隐秘，目的不明。没想到他们会主动找上我……”
“大崩塌？”林枫虚弱地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苏婉清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就是导致世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那场全球性灾难。原因众说纷纭，官方说法是超级病毒和资源战争，但……我们都知道没那么简单。”她的目光扫过林枫口袋的位置，意有所指。
“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或者说，为什么要‘碎片’？”林枫追问。
“不知道。”苏婉清摇头，“‘碎片’的力量很特殊，能干涉‘规则’，很多组织都觊觎它。‘方舟’的目的……也许是研究，也许是利用它稳定某个区域的‘异常’，或者……有其他图谋。”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笔挺的、类似军装但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制服、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黑曼巴。
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冷静，与黑曼巴的冷冽不同，他的目光更沉静，更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苏婉清博士，”男人开口，声音平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方舟’第七号避难基地的指挥官，代号‘将军’。欢迎来到方舟。”
他的目光扫过林枫西人，最后落在苏婉清怀里的盒子上。“看来，你们成功带出了‘钥匙’。”
钥匙？他称“碎片”为钥匙？
苏婉清眼神一凝：“将军？我听说过你。‘方舟’为何插手‘深瞳’的事情？又为何知道我们的行踪？”
将军走到主位坐下，示意他们也坐。黑曼巴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苏博士，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将军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深瞳之塔’的仪式己经进入最后阶段。他们利用遍布城市的‘信标’节点，疯狂汲取负面能量，试图强行打开‘门扉’，迎接‘祂’的降临。这座城市的‘异常’浓度正在急剧升高，用不了多久，整个区域都会彻底沦陷，化为死地，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幸存。”
他的语气平淡，但内容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城市沦陷？死地？
“我们监测到康宁医院地下的‘基石’被异常激活，又追踪到‘碎片’的能量波动出现在乌鸦巷附近，所以才派黑曼巴前去接应。”将军继续说道，“‘碎片’，或者说‘钥匙’，是唯一有可能干扰甚至中断‘深瞳’仪式的希望。我们需要它，也需要你，苏博士，你的专业知识。”
苏婉清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利用‘钥匙’，定位并摧毁‘深瞳’在这座城市的主仪式场。”将军指向地图上一个被特别标记的、位于城市中心区域的点——“通天塔”旧址，一座在“大崩塌”前就废弃多年的超高摩天楼项目。
“那里是‘深瞳’能量汇聚的核心，也是‘门扉’最可能开启的地方。但那里守卫森严，不仅有大量的‘清道夫’、‘收割者’，还有更可怕的、被仪式催化出的‘融合体’。”
“我们需要一支精锐小队，潜入‘通天塔’，在仪式完成前，将‘钥匙’置于能量节点，引发逆向冲击。”将军的目光看向林枫西人，“你们，是目前唯一接触过‘碎片’能量、并且在与‘异常’对抗中存活下来的队伍。‘西海’，对吗？我们需要你们的协助。”
协助？潜入“深瞳”的老巢？去执行一个听起来九死一生的任务？
王猛听得目瞪口呆，秦卫国眉头紧锁，李倩小脸煞白。林枫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刚刚脱离险境，又要主动跳进更大的火坑？
“如果我们拒绝呢？”苏婉清冷静地问。
将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拒绝，意味着你们将失去‘方舟’的庇护。”黑曼巴冰冷的声音响起，“外面的世界，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变成炼狱。没有基地，没有补给，没有支援，你们能撑多久？更何况，‘深瞳’绝不会放过持有‘钥匙’的你们。结局，没有区别。”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冰冷的现实。
他们没得选。
林枫看着将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苏婉清怀里的盒子。他想起了百货大楼里的恐怖，医院地下的绝望，还有那枚徽章带来的冰冷共鸣。这个世界，早己没有安全的角落。逃避，只会死得更快。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虚弱，缓缓站起身。左臂的阴寒似乎因为他的决心而微微躁动。
“我们需要什么？”林枫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
将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装备，情报，还有……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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