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最终避难所
抉择。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头，滋滋作响，冒着焦糊味的白烟。灭菌室里惨白的光线，将众人脸上的挣扎、恐惧、犹豫和那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照得无所遁形。
王猛靠着墙，胸口剧烈起伏，秦卫国牺牲的场景和林枫那非人的灰黑眼眸在他脑中交替闪现。他恨，恨这鬼地方，恨那些怪物，更恨自己的无力。他看了一眼被苏婉清和李倩护在身后、蜷缩在地上不住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声的林枫，又看了看黑曼巴手中那张薄薄的、仿佛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塑料卡片。留下，是等死；出去，可能是送死，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这个粗犷的汉子，第一次感觉脑子像一团被猫抓过的乱麻。
李倩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疼得她小脸扭曲，但更大的痛楚来自心里。秦叔叔没了，林枫哥哥变成这样……她害怕，怕得要死，怕外面那些怪物，更怕林枫哥哥彻底变成它们中的一员。她紧紧抓着苏婉清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恐惧。
黑曼巴握着卡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作为“方舟”的军官，她习惯服从命令和逻辑判断。但这条突如其来的信息，来源不明，意图不清，完全打乱了她的认知。是将军的后续安排？是基地残留AI的应急协议？还是……某个潜伏势力的陷阱？她的理智告诉她风险极高，但看着地上濒临彻底异变的林枫和门外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她知道，停留在这里的风险同样巨大。她的枪口垂下，但手指依旧搭在扳机护圈上，警惕从未放松。
苏婉清是压力最大的那个。她是医生，是研究者，是现在团队里最冷静（或者说必须强迫自己冷静）的大脑。林枫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那种冰冷的、带有侵蚀性的能量正在加速吞噬他残存的意识，左臂的异变就是明证。常规手段己经无效。留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枫变成怪物，然后大家可能一起陪葬。跟随那张卡片的指引，前往所谓的“最终避难所”，或许能接触到更核心的设施，找到抑制甚至逆转异变的方法，但也可能落入更可怕的境地。这是一场赌博，赌注是所有人的命。
她的目光扫过王猛眼中的血丝，李倩脸上的绝望，黑曼巴紧绷的下颌线，最后落在林枫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眼白被灰黑侵蚀的脸上。她想起这一路来的并肩作战，想起林枫一次次在绝境中爆发的勇气和智慧，想起他口袋里那枚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徽章……
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浑身的疲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我们走。”
王猛猛地抬起头：“苏医生！外面……”
“外面是死路，留下也是死路。”苏婉清打断他，眼神锐利，“但这张卡片，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林枫，也是为了……给秦队长一个交代！”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血丝。
王猛身体一震，看着苏婉清通红的眼睛，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妈的！听你的！横竖都是死，老子宁愿死在冲出去的路上！”
李倩也用力擦了擦脸，虽然害怕，但还是站首了身体，眼神里多了一丝倔强。
黑曼巴沉默了几秒，最终将卡片递给苏婉清：“你带路。我断后。”这算是默认了苏婉清的决策，但也划清了界限，她依旧保持警惕和相对独立的立场。
计划仓促制定。王猛负责背上林枫——虽然林枫状态诡异，但绝不能把他丢下。苏婉清拿着卡片和“碎片”盒子，负责辨认方向。李倩勉强持枪协助警戒。黑曼巴断后。
苏婉清再次走到林枫身边，蹲下身，不顾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不适的寒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林枫！听着！我们要离开这里！你要坚持住！保持清醒！听到没有？”
林枫浑浊的灰黑色眼眸转动了一下，似乎对苏婉清的声音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喉咙里的怪声停顿了片刻，但随即又被更剧烈的痛苦淹没，身体抽搐得更厉害。
苏婉清不再犹豫，起身走到灭菌室的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仔细倾听。外面一片死寂，之前的撞击声和爬行声似乎消失了，但那种令人不安的窥视感依旧存在。
她看了一眼卡片上的简略地图，路线指向门外右转，然后穿过几个区域，最终抵达一个标记为“核心电梯井”的地方。
“准备开门。”苏婉清低声道，手按在了门内的手动阀门上。
王猛将林枫背在背上，用撕下的布条勉强固定好。林枫软塌塌地趴着，灰黑色的左臂无力地垂落，触碰到王猛的脖颈，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感，让王猛打了个寒颤。李倩和黑曼巴一左一右，枪口对准门外。
苏婉清用力旋转阀门！
嘎吱——嗤——
门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一股比灭菌室内更加浓郁、混合着血腥、焦糊和某种腐败甜腥的气味，猛地灌了进来！门外的走廊，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了抓痕和喷射状的黑褐色污渍，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设备零件和……难以辨认的有机组织残骸。灯光大部分己损坏，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摇曳的光线，让阴影变得更加狰狞。
空无一人……也无怪物。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走！”苏婉清低喝一声，率先侧身滑出门外，按照卡片指引向右快速移动。
王猛背着林枫紧跟其后，脚步沉重。李倩和黑曼巴断后。
走廊曲折迂回，如同迷宫。他们经过一个个洞开的实验室门，里面大多是同样的狼藉和死寂，偶尔能看到一些被破坏的培养罐和手术台，残留着不明生物的组织碎片。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那“咚……咚……”的心跳声也愈发清晰，仿佛就在脚下深处共鸣。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苏婉清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
前方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像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武器对准拐角。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一个矮小的、圆筒形的、顶部闪着红色警示灯的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从拐角处滑了出来。它似乎程序错乱，在原地打转，机械臂无意识地挥舞着，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声。
虚惊一场。但这也说明，基地的基础系统确实在崩溃。
他们继续前进，按照地图穿过一个大型的、堆满废弃服务器的机房，然后进入一条更加狭窄、两侧布满粗大能量管道的维修通道。管道表面温热，甚至有些烫手，里面似乎有液体在高速流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卡片显示，穿过这条通道，就能抵达“核心电梯井”。
就在他们走到通道中段时——
咔嚓！
一声脆响，从王猛背上传来！
是林枫！他的左臂，那截灰黑色的“枯木”，竟然自行扭曲、折断！断裂处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而断口处，竟然伸出了几根细小的、如同黑色触须般的物质，在空中微微蠕动！
“操！”王猛吓得差点把林枫扔出去！
苏婉清回头一看，脸色骤变！异变加速了！
更可怕的是，林枫断裂的左臂触须，似乎对旁边滚烫的能量管道产生了反应，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朝着管道吸附过去！
“阻止他！”苏婉清惊骇大喊！如果触须接触到高能量管道，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王猛手忙脚乱地想扯开林枫，但那触须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贴上管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枫猛地抬起头，那双灰黑色的眼眸中，竟然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他本人的清明和痛苦！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不……要……”
紧接着，他完好的右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抓住了那几根蠕动的触须，狠狠一扯！
噗嗤！
触须被强行扯断，化为黑烟消散！而林枫也因为这剧烈的反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中的清明瞬间被更深的灰黑淹没，脑袋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但那条断臂暂时安静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林枫……他的意识还在！他在抵抗！
这个发现，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众人几乎绝望的心中。
“快！加快速度！”苏婉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
他们不敢再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冲过了维修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锈蚀严重的圆形气密闸门，门上印着褪色的“核心电梯井 - 授权人员仅限”字样。闸门旁边，有一个需要掌纹和密码的双重验证控制台，但控制台屏幕漆黑，显然己经断电。
卡片上的路线到此为止。终点就是这里。
“怎么进去？”王猛看着厚重的闸门，喘着粗气问。
苏婉清走上前，尝试推动闸门，纹丝不动。她看着断电的控制台，又看了看昏迷的林枫和那枚曾解锁过系统的徽章，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她再次取出徽章，尝试靠近控制台。但这一次，徽章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这里的权限更高，或者能源彻底中断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嗡……
那枚徽章，突然自己微微震动起来！表面那些触手缠绕眼睛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弱的、冰冷的幽光！同时，林枫那条断裂的左臂断口处，那些刚刚沉寂下去的黑色物质，又开始不安分地蠕动起来，与徽章的光芒产生了某种共鸣！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巨大的圆形气密闸门内部，传来一阵沉重的、仿佛生锈齿轮开始转动的“嘎吱”声！闸门边缘的灰尘簌簌落下！
门……要开了？
不是通过正常验证，而是……徽章和林枫的异变，与门内的某种机制产生了共鸣？
嘎吱……轰隆隆……
厚重的闸门，缓缓地、坚定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灼热、带着浓烈臭氧和金属电离味道的热风，从门后汹涌而出！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垂首井道！井壁是暗红色的、不断搏动着的、仿佛生物组织般的肉质管道，粗大的能量流如同血管般在其中奔腾！井道中央，悬停着一个古老的、锈迹斑斑的升降平台。而井道的下方，是无尽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深渊，那“咚……咚……”的心跳声，如同来自地狱的鼓点，就是从深渊最深处传来！
这里，就是通往“基石”核心的电梯井！
所谓的“最终避难所”，难道就在这井道下方？在这恐怖心跳声的源头？
看着那如同巨兽食道般的井道和下方无尽的红光，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没有退路了。
苏婉清看了一眼手中微微震动的徽章，又看了一眼背上昏迷但体内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林枫，咬了咬牙。
“我们下去。”
她率先踏上了那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升降平台。
王猛背着林枫，李倩和黑曼巴紧随其后。
当最后一人踏上平台时——
咔哒！
平台猛地一震，然后开始缓缓地、朝着下方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深渊，沉了下去。
头顶的闸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彻底隔绝了退路。
他们正主动前往这座基地，乃至这座城市，最恐怖、最核心的绝地。
等待他们的，会是最终的避难所，还是……最终的坟墓？
【第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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