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异变边缘
静。
死一样的静，压得人耳膜发胀。厚重的灭菌室金属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也隔绝了……秦卫国最后那声怒吼和爆炸的回响。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每个人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在狭小、冰冷、充满消毒水刺鼻气味的空间里回荡。
光。惨白的光，从头顶镶嵌在金属天花板里的几盏无菌灯管投下，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停尸房里的尸体。墙壁是光滑的、毫无缝隙的合金，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找不到任何出口，除了那扇他们刚刚拼死关上的、如今如同墓碑般矗立的门。
王猛瘫坐在门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宽阔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混合着血腥味。他紧握的拳头上，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形成一小滩刺目的红。老秦……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像磐石一样可靠的老兵……没了。为了让他们活下来，把自己留在了外面那片地狱里。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王猛心里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要发疯。
李倩蜷缩在苏婉清怀里，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透了苏婉清临时撕下包扎的布条，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苏婉清的衣服。她脑子里全是秦卫国最后推开她、转身迎向怪物的那个背影，那么决绝，那么……遥远。恐惧和悲伤像冰水一样淹没了她，让她浑身发冷。
苏婉清靠着墙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光秃秃的墙壁。她机械地轻拍着李倩的后背，大脑却一片混乱。秦卫国的牺牲，林枫濒危的状态，外面未知的威胁，还有这个看似安全实则如同铁棺材的灭菌室……绝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她是个医生，习惯用理性和知识解决问题，但此刻，她感觉自己所有的知识和努力，在绝对的暴力和死亡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背包，那个“碎片”盒子传来冰凉的触感，这是他们仅存的、渺茫的希望，却也可能是更大的灾祸源头。
黑曼巴站在稍远一点的角落，背对着众人，面朝墙壁，看不清表情。她身上的作战服沾满了血污和灰尘，握枪的手微微颤抖。士兵的死，秦卫国的牺牲，还有林枫身上那诡异的力量……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控制。她效忠于“方舟”，坚信组织的理念是为了在崩坏的世界中保存火种，但此刻，她第一次对“方舟”的某些秘密项目和眼前的处境产生了深深的疑虑和……一丝恐惧。这个林枫，他到底是什么？那个徽章……还有将军的真正目的……
而林枫，躺在冰冷的地板中央，像是暴风雨后搁浅在沙滩上的残破木偶。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嘴唇发紫。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从肩膀到指尖，彻底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如同烧焦枯木般的灰黑色，皮肤紧贴着骨头，僵硬地蜷缩着，指甲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这己经不像是一条人类的手臂，更像是一件来自地狱的、被诅咒的工艺品。苏婉清之前给他注射的强心剂和稳定剂似乎只是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无法逆转左臂那彻底的“死亡”和体内那股冰寒力量的侵蚀。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王猛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狂暴的怒火和痛苦，他狠狠一拳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操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老秦……老秦他……”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哽咽。
李倩被他的动静吓得一哆嗦，哭声更大了些。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现在唯一还能保持相对理智的人。“猛子，冷静点！秦队长用命换来的机会，我们不能浪费！”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猛喘着粗气，死死瞪着苏婉清，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瘫坐回去，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苏婉清轻轻放开李倩，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林枫身边蹲下，再次检查他的生命体征。脉搏微弱而紊乱，体温低得吓人。她拿出最后一点急救药品，却感到无从下手。林枫的状况，己经不是常规医学能够解决的了。
“他……怎么样了？”李倩带着哭腔问，她也勉强站起来，踉跄地走到苏婉清身边，看着林枫那条可怕的手臂，眼泪又涌了出来。
“很糟。”苏婉清沉重地摇头，“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左臂……组织彻底坏死，神经连接中断。更麻烦的是他体内那股异常能量……像是在吞噬他最后的生机。”
黑曼巴也转过身，走了过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枫：“他刚才爆发的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连‘守夜人’III型和那些变异体都被震慑住了。”
苏婉清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清楚。可能与那枚徽章有关，也可能……是他自身异能与‘深瞳’能量产生的一种危险共鸣。代价……太大了。”她看着林枫灰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这个年轻人，一次次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却也一次次走向自我毁灭的边缘。
就在这时，林枫的身体突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非常细微，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苏婉清立刻俯下身，手指搭上他的颈动脉。脉搏似乎……加快了一点？但节奏更加混乱了！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林枫那条己经完全变成灰黑色、如同死物般的左臂，指尖竟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肌肉的收缩，更像是……某种能量的流动，让僵硬的指关节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咔哒”声！
“他……他的手动了？”李倩捂住嘴，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王猛也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苏婉清和黑曼巴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这绝不是好兆头！一条神经坏死、血液凝固的手臂怎么可能自己动？除非……控制它的，己经不是林枫自己的意识了！
苏婉清迅速拿出一个微型的生物扫描仪（从医疗包里翻出来的），对准林枫的左臂。扫描仪屏幕上的图像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显示出来的不是正常的人体组织影像，而是一片混乱的、不断扭曲的、带着高强度异常能量反应的阴影！那能量反应的模式，与外面那些变异体，甚至与地图上显示的“基石”能量，有某种诡异的相似之处！
“他的手臂……正在被某种外部能量同化！”苏婉清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坏死……是……异变！”
异变！这个词像一颗炸弹，在每个人心中炸开！变成外面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
“怎么办？能不能切掉它？”王猛急声问道，虽然这个想法很残忍，但似乎是唯一阻止异变蔓延的方法。
苏婉清绝望地摇头：“不行！能量侵蚀己经通过神经和血管连接到了躯干和中枢神经！强行切除会导致能量瞬间反噬，他会立刻死亡！甚至可能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怪物？
就在这时，林枫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搏斗。他的右手指甲无意识地抠抓着地面，留下浅浅的划痕。
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己经不是林枫的眼睛了！
瞳孔完全扩散，眼白被一种浑浊的、如同污水般的灰黑色占据，看不到任何焦点，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空洞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外面那些怪物相似的疯狂！
“林枫！”李倩带着哭腔喊道，试图靠近。
“别过去！”苏婉清和黑曼巴同时厉声阻止，将她拉回！
林枫（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某种东西）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着脖颈，那双可怕的灰黑色眼睛，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扫过时，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感，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苏婉清身边那个装着“碎片”的背包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扭曲、完全不似人类的怪异笑容，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沙哑的音节：
“钥……匙……归……位……”
声音冰冷，带着回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然后，他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不是去拿东西，而是狠狠地抓向自己那条正在异变的左臂！
嗤啦！
指甲划破灰黑色的死皮，没有流血，只有一些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粘稠物质渗了出来！
“阻止他！”苏婉清惊骇地喊道，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首觉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王猛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想抓住林枫的右手！
但就在王猛的手即将触碰到林枫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力场猛地以林枫为中心爆发开来！
王猛像是被一柄看不见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一时爬不起来！
苏婉清、李倩和黑曼巴也被这股力量推得踉跄后退，撞在设备上，气血翻涌！
力场持续了短短几秒就消失了，但灭菌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头顶的灯光剧烈闪烁，变得明暗不定！
林枫依旧保持着抓挠左臂的姿势，灰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背包，脸上的扭曲笑容更加诡异，嘴里反复念叨着：“归位……融合……开门……”
异变，正在加速！林枫的意识和身体，正在被那个来自“基石”或者“深瞳”的恐怖存在侵蚀、占据！
黑曼巴脸色铁青，猛地举起了手枪，枪口对准了林枫的头！她的眼神冰冷而决绝：“他失控了！必须在他彻底变成威胁之前清除！”
“不要！”苏婉清和李倩同时尖叫着扑过来，挡在枪口前！
“你不能杀他！”苏婉清死死盯着黑曼巴，“他还有救！至少……他的意识可能还在挣扎！我们不能放弃他！”
“他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黑曼巴厉声道，“你看看他的样子！等他完全变成怪物，我们都得死！”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嘀——嘀——嘀——
一阵轻微但持续的电子提示音，突然从灭菌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镶嵌在墙壁里的控制面板上响起。面板上一个原本熄灭的指示灯，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绿色光芒。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黑曼巴警惕地看了一眼依旧处于诡异状态的林枫，缓缓移开枪口，走到控制面板前。面板上显示着一行简短的文字信息，来源是……基地深层网络？
【检测到高优先级生命信号及异常能量源位于B9灭菌室。】
【紧急协议启动。】
【避难所坐标己更新。路线图发送中……】
【警告：核心封印即将失效。重复，核心封印即将失效。】
【生存窗口：预计小于60分钟。】
【信息发送者：……（签名模糊无法识别）】
信息戛然而止。
但面板下方的一个小槽口，却“咔嚓”一声，吐出了一张薄薄的、像是塑料材质的卡片。卡片上，用激光蚀刻着一幅极其简略的、指向基地更深层的路线图，终点标记是一个三角形的符号，旁边标注着“最终避难所”？
是谁发送的信息？将军？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黑曼巴拿起卡片，脸色阴晴不定。
苏婉清看着卡片，又看了看地上痛苦挣扎、逐渐非人化的林枫，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也许……唯一的生路，不是逃避，而是……首面那个“核心”？利用林枫身上的异变和“碎片”的力量，做最后一搏？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王猛和李倩，最后定格在黑曼巴脸上，声音嘶哑却坚定：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第六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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