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深渊回声
死寂。
爆炸的余波散去，只剩下呛人的焦糊味和能源装置残骸上零星闪烁的电火花。环形主控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破损水晶窗外透进来的、虚无深渊中那些诡异磷光的微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王猛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地咳嗽着，刚才的爆炸气浪把他掀了个跟头。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尘，第一时间扑到角落，查看被金属板挡着的“静滞之匣”。万幸，匣子完好无损，苏婉清那微弱但平稳的生命光晕依旧存在。他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后背被碎石硌得生疼。
黑曼巴半跪在控制台前，左手捂着右臂。刚才爆炸时，一块飞溅的金属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正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破损的作战服。她没吭声，只是咬紧牙关，用撕下的布条快速进行压迫止血。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控制台上那块刚刚亮起过、现在又迅速黯淡下去、布满雪花和扭曲线条的屏幕。刚才那一瞬间的激活，虽然短暂，却像在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李倩被王猛护在身下，没受什么伤，但吓得不轻，小脸煞白，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黑曼巴流血的手臂，又想哭又强忍着。
“妈的……炸了？”王猛确认苏婉清没事后，走到黑曼巴身边，看着那彻底熄灭的能源装置方向和黑曼巴流血的胳膊，脸色难看，“‘星尘之泪’……白费了？”
黑曼巴包扎好伤口，摇了摇头，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不……没有白费。”她指向控制台屏幕，“刚才……它亮了一下。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看到……扫描阵列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一个极其模糊的……能量信号反馈……坐标点……”
“坐标？”王猛眼睛一亮，“是那个‘源初代码’的位置？”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黑曼巴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楚，尝试操作控制台。屏幕大部分功能依旧失效，但她找到了一个残存的缓存数据读取模块。经过几次尝试，一段极其短暂、扭曲严重的动态能量图谱，被艰难地提取并投影在空气中。
图谱背景是代表深渊虚空的杂乱能量噪声，但在某个特定方向上，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呈现出规律性脉冲的尖峰信号，一闪而逝。信号源非常遥远，而且似乎……在移动？或者处于某种极不稳定的状态。
“就是这个……”黑曼巴指着那个脉冲尖峰，“虽然信息残缺，但阵列锁定了它的大致方向……深度……和能量特征模式。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王猛凑近仔细看，那图谱在他眼里跟天书差不多，但黑曼巴肯定的语气让他燃起了希望。“有方向就行！总比在这鬼地方干耗着强！在哪个方向？多远？”
黑曼巴根据图谱比例和观星台的相对位置，快速估算着：“方向……指向深渊的更深处，偏下方位。距离……无法精确计算，但根据信号衰减程度判断……非常遥远。以我们现有的手段……几乎不可能抵达。”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希望是有了，但实现的难度，堪比登天。
刚刚升起的一点火苗，仿佛又被泼了一盆冰水。
“操！”王猛烦躁地一脚踢在旁边的控制台残骸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这他妈不是耍人玩吗？给了个念想，又告诉你没路走！”
李倩看着两人凝重的表情，刚刚平复一点的恐惧又涌了上来，小声啜泣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回……回不去了……苏医生……林枫哥哥……”她看着角落里的“静滞之匣”和窗外令人绝望的虚空，感觉快要崩溃了。
黑曼巴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死寂而恐怖的深渊。磷光星云缓缓飘荡，远处的诡异星辰冷漠闪烁。刚才驱赶“守墓人”的那股恐怖波动，以及卡米尔记录中提到的“古老意识”和“守墓人”，都说明这片深渊绝非简单的虚无。危险，但也可能……隐藏着生机？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缓慢移动的磷光星云上。这些星云……似乎并非完全随机飘荡，而是受到某种引力或能量流的影响，形成了一些隐约的“路径”或“潮汐带”？如果……能利用这些自然存在的能量流动呢？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形成。
“也许……有办法。”黑曼巴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猛和李倩同时看向她。
黑曼巴指着窗外那些磷光星云：“这些星云……不是静止的。它们像宇宙中的洋流。刚才的扫描显示，那个信号源所在的方位，恰好有一条相对稳定、流向大致吻合的星云‘河流’。”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如果我们能……设法进入那条‘河流’，或许能被它带着，前往信号源的方向。”
“进入星云河流？”王猛瞪大了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黑曼巴，“你他妈开玩笑吧？那玩意儿是啥成分都不知道！进去不被辐射烧成灰，也得被里面的能量乱流撕碎！再说，我们怎么进去？跳下去吗？”他指着平台下方那令人头晕目眩的虚空。
“不是跳下去。”黑曼巴走到环形房间另一侧，那里墙壁破损严重，露出后面那个巨大的飞船残骸内部结构。她指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巨型金属骨架和扭曲的管道，“这观星台是建在一艘坠毁的远古星舰上。也许……舰体内部还有残存的、能够短距离航行的辅助设备？或者……防护罩发生器之类的碎片？哪怕只能提供短暂的保护和推进力，只要能让我们进入星云河流的轨迹……”
她看向王猛和李倩，眼神灼灼：“这是赌博，赌这艘船还有一点点残存的机能，赌我们能在星云河流中存活下来，赌那个信号源真的是‘源初代码’。输了下场是尸骨无存。但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
王猛看着黑曼巴那双因为失血和决绝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又看了看昏迷的苏婉清和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他想起林枫最后那决绝的意念，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牺牲和挣扎。一股横劲涌上心头。
“妈的……赌了！”王猛狠狠啐了一口，“老子宁愿死在路上，也不在这鬼地方憋屈死！怎么干？你说！”
李倩也擦掉眼泪，用力点头，虽然害怕，但眼神不再迷茫。
黑曼巴见两人同意，立刻开始行动。“分头找！王猛，你力气大，检查那些大型结构体和管道接口，看有没有可能修复或激活的推进器或者能量核心残留！李倩，你心细，跟我一起在控制台和这些残骸里寻找可能存在的星舰日志、结构图或者应急设备启动程序！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基石”还能稳定多久，林枫的意识还能支撑多久。
三人立刻在破败的观星塔和相连的飞船残骸中展开了紧张的搜索。空气中弥漫着焦糊、金属和尘埃的味道，每一步都踩在碎晶和瓦砾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王猛凭借蛮力和在废墟中摸爬滚打的经验，在巨大的金属骨架间攀爬摸索，寻找着任何看起来像推进喷口或能量节点的装置。他发现了几处疑似引擎接口的地方，但大多严重损坏，线路熔断，根本不可能修复。
黑曼巴和李倩则在主控室和相邻的几个小舱室内仔细翻找。大部分设备都己化为废铁，存储介质也严重损坏。就在希望再次变得渺茫时，李倩在一个被压扁的金属柜子角落，发现了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纹但似乎结构还算完整的黑色晶体板。
“黑曼巴长官！你看这个！”李倩小心翼翼地将晶体板递给黑曼巴。
黑曼巴接过晶体板，抹去灰尘，发现上面蚀刻着极其复杂的能量回路和一些模糊的象形符号。当她尝试将一丝微弱的自身能量（源自“星尘之泪”的残留效果？）注入晶体板时，板子竟然微微亮起，投射出一段极其残缺的、不断闪烁的全息图像！
图像显示的是这艘名为“逐星者号”的星舰的局部结构图，正好包括他们所在的观星塔区域以及……一个标记为“短程导航与防护单元（应急）”的模块位置！模块位于观星塔正下方，舰体更深处的某个舱室！
有希望！
“找到了！”黑曼巴精神一振，“在下面！有个应急单元！”
三人立刻沿着残破的楼梯和通道，向舰体下方摸索。路途更加艰难，很多地方需要攀爬或者清理障碍。终于，在穿过一道严重变形的气密门后，他们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应急单元”舱室。
舱室不大，中央是一个半嵌入地面的、造型奇特的座椅状装置，周围连接着许多断裂的线缆和管道。装置本身也受损严重，布满了撞击痕迹，但主体结构似乎还算完整。控制台上一个黯淡的指示灯，在以极其缓慢的频率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这玩意儿……还能用吗？”王猛看着这堆破铜烂铁，心里首打鼓。
黑曼巴快速检查着控制台和装置结构。“能量几乎耗尽……系统严重受损……但核心部件……似乎还有一丝活性。”她尝试启动控制台，屏幕艰难地亮起，显示出一连串的错误代码和损坏报告，但最终，一个极其简陋的、闪烁着红色警告标志的操作界面还是跳了出来。
【应急短程导航/防护单元 - 状态：严重损坏，能源严重不足】
【可用功能：】
【1. 微型矢量推进器（剩余推力：预计3-5秒）】
【2. 弱化级能量护盾（覆盖范围：单人舱体，持续时间：预计小于30秒）】
【警告：强行启动可能导致系统彻底崩溃或能量逆流爆炸！风险极高！】
功能极其有限，风险极大。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只能……赌这3-5秒的推力和不到30秒的护盾，能把我们准确送入星云河流的轨迹了。”黑曼巴看着王猛和李倩，声音沉重。
王猛一咬牙：“够用了！老子当年开破车冲悬崖，比这刺激多了！”
李倩也用力点头。
接下来，黑曼巴利用残缺的结构图和扫描到的星云河流数据，艰难地计算着发射角度、推进时机和预计的漂流轨迹。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计算，容错率极低。任何微小的偏差，都可能让他们永远迷失在深渊中，或者撞上无形的能量乱流。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速流逝。外面的磷光星云缓缓移动，那条目标“河流”正在逐渐靠近观星台所在的相对位置。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王猛将装有苏婉清的“静滞之匣”牢牢固定在应急单元的座椅旁。黑曼巴和李倩也挤进这个狭小的空间。三人紧紧靠在一起，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黑曼巴的手指，悬在了那个代表着启动和巨大风险的红色按钮上方。
窗外，目标星云河流那幽蓝色的光带，己经流淌到了最佳切入点的下方。
“准备好了吗？”黑曼巴的声音异常平静。
王猛和李倩重重点头。
黑曼巴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
嗡——！！！
应急单元剧烈震动起来！残存的能量疯狂涌入！一道极其微薄、几乎透明的蓝色能量护盾瞬间包裹住整个舱体！同时，装置底部传来一阵短促而狂暴的推进力！
轰！
整个观星台都仿佛震动了一下！应急单元如同出膛的炮弹，猛地脱离了观星塔的残骸，向着下方那片无尽的、闪烁着磷光的深渊虚空，义无反顾地冲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传来！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星云和黑暗！护盾与虚空能量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短短几秒的推进结束后，一切动力消失，他们如同尘埃般，被惯性抛向了那条幽蓝色的星云河流！
是否能被准确捕获？护盾能支撑多久？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希望的彼岸，还是永恒的湮灭？
无人知晓。
他们只能紧紧抓住彼此，在命运的激流中，向着未知的深渊，坠落。
【第九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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