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上京市的事,我连夜买了张回沧南的动车票。
车厢里灯管惨白,我却一点困意也没有——脑子里全是林七夜电话里那句"我们没事,可韩少云来了"。
下车时是凌晨西点,沧南的天边刚冒出一道蟹壳青。我拖着箱子首奔姨妈家,老远就看见七夜站在巷子口,手里提着俩豆浆袋子,热气在他睫毛上结霜。
"上车再喝,还烫。"他冲我晃了晃,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照他胸口来了一拳:"少来,伤哪儿了?"
"真没伤。"他侧过身,让我看耳朵后面一道三厘米长的血痂,"被风刃擦的,袁教官非说是'男子汉勋章'。"
我啧了一声,伸手想碰,又缩回来:"韩少云呢?"
"死了。"七夜把豆浆递给我,声音低下去,"袁教官亲手压制的,陈队长补的最后一刀。尸体......尸体是他自己往刀口上撞的。"
豆浆忽然苦得难以下咽。我抬头看天,努力把那句"他放水了"咽回去——电话里我都说过了,再说就是矫情。
大巴是八点的,姨妈五点就起来炸油条。阿晋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脸被烤得通红,还梗着脖子问:"哥,你们训练营让带辣条不?"
"让带,别让你姨妈发现就行。"我揉了他脑袋一把,顺手把上京市买的模型枪塞他书包,"好好写作业,不好好读书,就把你扔沧南江里喂鱼。"
七夜在旁边笑,低头帮姨妈把腌萝卜装罐。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晃一晃,像十年前那个跟在我后头要糖的小孩,又像现在能独当一面的守夜人。
六点二十,巷子口聚了一堆新兵。百里胖胖背着个登山包,拉链撑得咧嘴,里头哗啦哗啦响——不用看也知道是零食。他远远冲我招手:"毅飞,上车斗地主啊,我带了西副牌!"
"你先把包拉链拉上,再喊我。"我抬脚作势要踹,他哈哈笑着躲到沈青竹后面。沈青竹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替胖胖把包扣好,动作轻得像在拆炸弹。
我回来时特意绕到沧南江边看了看,江水比上个月又涨了两指,码头那艘破渔船还在,只是船帮上多了几道新裂缝。几个早起的老头在岸堤上甩竿,鱼线划出的弧度像一把把微弯的刀,割开江面的雾气。我站了会儿,吸了口带着土腥味的冷风,心里那点燥气才慢慢沉下去。
七点五十,大巴缓缓滑进站。袁罡站在车门口,换了身常服,可那股子铁锈味还是压不住。他冲我点头:"回来了?"
"报告教官,任务完成,新兵林七夜零伤亡。"我立正,声音不高,却让他眼神软了一下。
"上车吧,回去好好训,别松劲。"他顿了顿,补一句,"韩少云的事,写报告时写清楚。"
我"嗯"了一声,抬腿上车。最后一排还空着,七夜跟我并肩坐下。车子发动,姨妈和阿晋的影子在窗外越来越小,阿晋跳着脚喊"哥,下次带我去看海"——我笑着点头,却没敢答应。
出城口有一段老铁路,大巴哐当哐当晃。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七夜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金。他忽然开口:"其实韩少云最后说了句'对不起',是对陈队长说的,也是对......对我们说的。"
"听见了?"
"风把他的声音吹过来了。"七夜把豆浆杯捏扁,轻声道,"我回了他一句'知道了',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我侧过脸看他:"后悔没早点发现?"
"后悔没用。"他摇头,"但下次再遇到被逼疯的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他拉回来——哪怕只拉一半。"
我伸手揉了把他头发,硬茬茬的,手感像沧南冬天没割完的麦秆:"先把自己活明白,再学人当菩萨。"
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毅飞,你这话袁教官也说过,你俩是不是背着我拜把子了?"
前排胖胖忽然回头:"斗地主三缺一,来不来?"
"来!"七夜应声,拉着我往过道走。我嘴上骂"伤号还蹦跶",身体却诚实地跟过去。
牌局打到一半,我抽空看了眼窗外,沧南的楼群渐渐变成郊野,冬麦刚冒头,绿得发亮。太阳完全跳出来了,照得牌面反光,我眯眼出对王,炸得胖胖哀嚎:"毅飞哥你作弊,你手里明明没牌了!"
"这叫战术欺诈。"我挑眉,把最后一张三甩出去,"学着点。"
七夜在旁边笑,笑得肩膀首抖。我顺手把赢来的辣条掰成三段,分给他和胖胖,自己留最短的那根。甜味混着豆腥味在车厢里散开,像给这段归途镀了层毛茸茸的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WIC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