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魏金的脸色像是开了染坊，青、白、红，几色交替，最终定格成一种铁灰般的阴沉。他死死地盯着林辰，那目光淬了毒一般，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窟窿。
可他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香炉擦得完美无瑕，甚至比以前更亮，他能说什么？说他做得太好了？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魏总管的怒火波及。但林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己经从最初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敬畏和探究。
在这座宫里，实力，哪怕只是擦香炉的实力，也能赢得最起码的尊重。
“哼。”
良久，魏金才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像是一条被踩了尾巴的蛇。“算你还有几分机灵劲儿。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没活儿干了吗？一个个都想去领板子？”
他把火气撒在了其他人身上。众人闻言，如蒙大赦，立刻作鸟兽散，各忙各的去了。
魏金最后阴冷地瞥了林辰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怨毒，毫不掩饰。他一甩拂尘，转身便走，留下一个僵硬而充满怒意的背影。
林辰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而且是解不开的死结。
他没有在原地多留，默默地收拾好工具，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关上门，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门上，感觉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今天这两关，过得实在太过凶险。无论是面对萧贵妃，还是应付魏金，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必须更快地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仅仅依靠前世那点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座皇宫的权力结构，了解萧贵妃的喜好，了解那个至今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正思忖间，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公公，在吗？”是云儿的声音。
林辰连忙打开门，只见云儿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站在门外。
“云儿姐姐。”他侧身让她进来。
“这是娘娘赏你的，两套内衫，还有一双软底皂靴。”云儿将东西放在桌上，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低声道，“你今天……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魏金那老家伙，吃了这么大一个瘪，怕是气得晚饭都吃不下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快意。显然，魏金平日里的人缘并不怎么样。
“姐姐说笑了，我只是尽本分而己。”林辰谦虚道。
“行了，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云儿摆摆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娘娘让你过去伺候笔墨，快跟我走吧。记住，到了娘娘的书房，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手脚麻利些。”
“是。”林辰心中一凛，知道新的考验又来了。
萧贵妃的书房，名为“静心斋”，与主殿的华贵不同，这里布置得极为雅致。一整面墙的紫檀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典册。一张宽大的梨花木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一个汝窑青瓷瓶里，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白梅，暗香浮动。
萧贵妃正坐于案前，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挽住，素面朝天，却更显清丽脱俗。她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十分专注。
林辰和云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云儿指了指书案旁的一个小香炉，又指了指角落的磨盘，对林辰做了个口型：“研墨，熏香。”
林辰会意，走到角落，拿起墨锭，开始在砚台上缓缓研磨。他的动作很轻，力道均匀，只发出沙沙的轻响，丝毫没有打扰到看书的萧贵妃。
云儿则熟练地点燃了香炉里的龙涎香，一股极为奢华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斋。
可不知为何，萧贵妃在闻到这股香气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放下书卷，伸出纤长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烦躁。
“这香，今天闻着怎么如此腻人。”她轻声自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瞒不住了，贵妃发现我是男人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云儿的脸色瞬间白了，连忙跪下：“娘娘恕罪，这……这还是您平日里最喜欢的‘海月龙涎’，奴婢这就给您换了。”
“罢了。”萧贵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换来换去，都是这些味道。闻得久了，只觉得头疼。”
她似乎是真的有些不适，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整个静心斋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云儿跪在地上，手足无措，急得快要哭出来。她知道娘娘有偏头痛的毛病，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引发，一旦发作，脾气就会变得极差。
林辰在一旁研着墨，心却飞速地转动着。
龙涎香，在前世是极为名贵的香料，有行气活血的功效，但对于有头痛症状的人来说，其浓郁的香气反而可能成为一种刺激，加重病情。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在这清芷宫，站得更稳的机会。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奴才……或许有法子，能缓解娘娘的头痛。”
此言一出，萧贵妃和云儿都猛地睁开了眼。
云儿眼中是惊恐，似乎在责怪他多嘴。而萧贵妃的凤眸中，则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审视着林辰，缓缓开口：“哦？你连这个都会？”
“奴才不敢说会，”林辰将头垂得更低，语气却不卑不亢，“只是奴才的家乡，有些土方子。用几种寻常的花草调配成香，有静心安神之效。或许……能对娘娘的症状有所助益。”
“土方子？”萧贵妃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你一个乡下的小太监，倒比他们还有本事？”
“奴才不敢与御医相提并论。”林辰不慌不忙地说道，“御医开的是药，讲究君臣佐使，治的是病根。奴才的法子，不过是些安神的香料，如同衣食，讲究的是舒心合意，调的是心境。两者并不冲突。”
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滴水不漏。
萧贵妃眼中的讥诮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你需要什么？”
林辰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回娘娘，奴才需要一些干制的甘菊，几片薄荷叶，还有少许的川芎。这些……在御药房应该都能找到。”
这些都是最常见的草药，甘菊清肝明目，薄荷提神醒脑，而川芎则是活血行气、祛风止痛的良药。三者搭配，对缓解紧张性头痛有奇效。最重要的是，它们都很普通，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云儿，”萧贵妃吩咐道，“去御药房，按他说的取来。”
“娘娘，这……”云儿有些迟疑，“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万一……”
“出了事，本宫担着。”萧贵妃的语气不容置喙，“去吧。”
云儿不敢再多言，领命匆匆而去。
很快，她便捧着一个小药包回来了。
林辰接过药材，当着萧贵妃的面，将三者按照一定的比例，用一个小石臼捣碎，混合均匀。他没有用明火去焚烧，而是取来一个干净的空香炉，在底部铺上一层厚厚的香灰，将一块烧红的银炭埋入灰中，再将混合好的香粉，薄薄地撒在香灰的表面。
这是“隔火熏香”，也是最能让香料发挥其效用，而又不产生烟火气的法子。
一股清新的、带着丝丝凉意的草木香气，缓缓地在书斋内散开。
这味道，与之前的龙涎香截然不同。它不霸道，不浓烈，像山谷里的清风，像雨后的草地，幽幽地、柔柔地钻入鼻腔，仿佛能一首清爽到人的心底里去。
萧贵妃紧蹙的眉头，在闻到这股香气后，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那烦躁不耐的神情，竟然真的缓和了许多。
“这香……倒是有趣。”她闭着眼，轻声说道。
林辰躬身立在一旁，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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