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的草木香气，如同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静心斋内凝滞的空气，也抚平了萧贵妃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
她靠在椅背上，凤眸轻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静谧的阴影。整个人的气息，都比之前平和了许多。
林辰垂手侍立在一旁，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但他敏锐的感官却在时刻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他能感觉到，萧贵妃对他的态度，正在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种从纯粹的审视和戒备，转向一丝好奇与……依赖的转变。
云儿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嘴巴微张，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她伺候贵妃多年，深知娘娘的头痛症有多么顽固，多少名贵的药材、多少经验老道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今日竟被这个新来的小太监用几味寻常草药给缓解了？
她看向林辰的眼神，己经彻底从同情和提点，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你这香，叫什么名字？”
许久，萧贵妃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睡意初醒的慵懒，却己不见之前的烦躁。
林辰心中早有准备，躬身答道：“回娘娘，此香并无雅名。奴才乡野之人，胡乱配制，只求能为娘娘分忧，不敢为其命名。”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出丝毫的邀功和自得。
“无名么？”萧贵妃睁开眼，眸光流转，落在那只不起眼的小香炉上，“倒也贴切。不争不抢，却能沁人心脾。既然无名，本宫便赐它一个名字吧。”
她略一沉吟，红唇轻启：“就叫‘解忧’吧。”
“解忧……”林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连忙叩首，“谢娘娘赐名。”
“起来吧。”萧贵妃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你今日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来了。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回答得好，能让他在这宫里站稳脚跟；回答得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他不能要金银，那显得贪婪；不能要权位，那显得野心勃勃。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首视着萧贵妃，语气诚恳地说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奴才天大的福分，奴才不敢求任何赏赐。若娘娘定要赏，奴才……奴才斗胆，想求一本书看。”
“书？”
萧贵妃和云儿都愣住了。
她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一个太监，求的赏赐竟然是一本书。
“你要看什么书？”萧贵妃的兴趣更浓了。
林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一整面墙的书架，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本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医书上。
“奴才不识得太多字，只是对些花草药理有些兴趣。方才斗胆为娘娘制香，才知自己所学浅薄，心中惶恐。若是能多看些医书，或许日后能更好地为娘娘效劳。”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好学上进，又将最终目的落在了“为娘娘效劳”上，忠心耿耿，毫无私心。
萧贵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昙花乍现，让整个书斋都为之失色。
“你倒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她站起身，亲自走到书架前，取下的却不是林辰方才看的那本医书，而是一本《南华经》。
“医书枯燥，看多了反而伤神。”她将书递给林辰，“这本书，你拿去看吧。闲暇时读一读，或可开悟。”
《南华经》，也就是《庄子》。
林辰双手接过，入手微沉，封皮是素雅的青色，带着淡淡的书墨香。他知道，贵妃这是在考验他，也是在提点他。
庄子讲求顺其自然，逍遥无为。或许，她是希望自己能安守本分，不要有太多不该有的心思。
“奴才……谢娘娘赏赐。”他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再次叩首。
“退下吧。”萧贵妃似乎有些乏了，挥了挥手，“今晚，你就在外殿守夜。”
“是。”
在外殿守夜，这己是贴身太监才有的待遇了。
林辰捧着书，跟在云儿身后退出了静心斋。
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瞒不住了，贵妃发现我是男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出门，云儿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今天就要惹恼娘娘了呢！”
她转过头，看着林辰，眼神里满是后怕和庆幸，以及一丝由衷的佩服。
“林辰，你可真行！娘娘的头痛症，连太医院的院使都束手无策，竟然被你给治好了！还有你求的赏赐，真是……真是绝了！”
林辰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言。
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安全了。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宠爱，妃嫔的恩典，都如同镜花水月，随时可能破碎。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夜色渐深，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辰独自一人守在静心斋的外殿，殿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宫灯。他坐在脚踏上，背靠着冰冷的廊柱，怀里抱着那本《南华经》。
雨打芭蕉的声音，滴滴答答，更衬得深宫的夜晚寂静得可怕。
他没有睡意，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了前世的父母，想起了自己未完成的设计图，想起了那个平凡却自由的世界。而现在，他却被困在这座金丝牢笼里，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内殿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立刻站起身，警惕地望去。
只见萧贵妃身着一袭单薄的寝衣，披着一件外衫，赤着双足，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了白日的威严和疏离，只有一种化不开的愁绪和落寞。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绝美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像一朵在夜雨中悄然绽放的白莲，美丽，却又脆弱。
“娘娘，您怎么……”林辰连忙迎上去，想要行礼。
“嘘。”萧贵妃伸出一根手指，按在自己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走到殿门口，推开一扇窗，望着窗外无边的夜雨和漆黑的宫墙，怔怔出神。
雨丝被夜风裹挟着，带着寒意吹了进来，打湿了她的衣角。
林辰见状，连忙取过一件厚实的披风，走到她身后，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为她披上。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微凉的肌肤。
萧贵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但却没有躲开。她只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你也睡不着吗？”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夜雨。
“奴才……在为娘娘守夜。”林辰低声回答。
萧贵妃自嘲地笑了笑：“守夜？这偌大的皇宫，又有谁，是真心在为我守着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凄凉。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当一个身处高位的女人，开始对一个下人袒露心声时，往往意味着两种可能：极度的信任，或是……致命的试探。
他不敢接话，只能沉默。
“你知道吗？”萧贵妃没有看他，依旧望着窗外，“今天，是我的生辰。”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贵妃的生辰，整个清芷宫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皇帝，没有来。
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忘记了他最宠爱的妃子的生辰。
“往年今日，陛下都会陪我一同度过。他会为我燃放最盛大的烟火，会亲手为我画眉，会说……我是他此生唯一的知己。”萧贵妃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哽咽，“可今年，他却去了新封的丽嫔那里。”
原来如此。
林辰瞬间明白了她今日为何会头痛，为何会烦躁。所谓的偏头痛，不过是心病罢了。
“娘娘……”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不用安慰我。”萧贵妃转过身，看着他，那双美丽的凤眸中，竟泛起了点点泪光，“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长地久。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颗颗破碎的珍珠。
那一刻，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只是一个在爱情中失意的、可怜的女人。
林辰的心，被那滴泪，狠狠地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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