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穿透薄雾,为连绵的后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下溪村的队伍,如同一群沉默的工蚁,缓慢而压抑地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两名衙役一前一后地押送着,手中的腰刀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像两头监视着羊群的恶狼。
队伍的气氛,与第一次上山时截然不同。没有了期待,没有了欢笑,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每个人都低着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麻木与愁苦,将那份被压迫者的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漓走在队伍中间,同样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但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冷静的、如同猎手般的光芒。她的余光,不时地扫过身边的村民,用最细微的表情和手势,传递着无声的指令。
进入采摘区域后,队伍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几拨,散落开来。
“都给老子动起来!别磨磨蹭蹭的!”一名衙役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然后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开始闭目养神。另一名则提着刀,在林间不紧不慢地巡视起来。
好机会!
沈漓向人群中的王家婶子使了个眼色。王婶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十几个手脚最麻利、心思最活络的妇人,朝着东边的山坳走去。她们一边走,一边大声抱怨着:
“哎哟,这边的山路可真难走!”
“是啊,也不知道能找到些什么东西,命苦啊!”
她们的声音,成功吸引了那名巡视衙役的注意。他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见不过是一群妇孺,便不屑地啐了一口,没有跟过去。
而这群妇人,在转过一个山坳、彻底脱离了衙役的视线后,脸上的愁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们的动作变得迅捷而矫健,像一群灵巧的母鹿,迅速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林子。那里,正是上次发现大片极品木耳的宝地。
与此同时,沈漓带领的“主力部队”,则在衙役的眼皮子底下,热火朝天地“劳作”起来。
“大家快看!这里有一大片猪婆藤!”沈漓仿佛有了重大发现,惊喜地叫了一声。
村民们立刻围了上去,挥舞着镰刀,对着那些粗壮坚韧、除了捆柴火外毫无用处的藤蔓,一顿猛砍。他们干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不一会儿,就砍下了一大堆,沉甸甸地堆在地上。
“这边有苦苣菜的根!虽然不能吃,但分量足啊!”
“我这里挖到了好多牛筋草,晒干了也能充数!”
村民们一个个都成了“戏精”,他们大声地交流着自己的“发现”,脸上带着一种“聊胜于无”的辛酸和无奈。他们卖力地挖掘着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粗壮的草根树根,将背篓塞得满满当当。
那名坐着打盹的衙役被吵醒了,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到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冷笑。在他看来,这群贱民己经被彻底驯服了,为了能吃上一口饭,正拼了命地为他们创造价值。
他哪里知道,这些被村民们宝贝似的挖出来的东西,不是味同嚼蜡,就是带有微毒,别说卖钱,就连喂猪,猪都得嫌弃地摇摇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名巡视的衙役也觉得有些无聊。他提着刀,信步朝着东边山坳的方向溜达过去,想看看那群婆娘在搞什么鬼。
正在秘密采摘木耳的王婶,耳朵最是灵敏。她第一个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脸色顿时一变。她立刻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迅速抓起一把早就准备好的、普通的杂菌,迎着衙役的方向走了过去。
“哎哟,官爷,您怎么过来了?”王婶一脸惶恐地说道,将手里的杂菌递了过去,“您看,我们就在这边上找了点菌子,这东西不压秤,也不知道能不能抵税。”
那衙役瞥了一眼她手里那些灰扑扑、品相极差的菌子,又探头看了看她身后那些同样在采摘着类似东西的妇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一群没用的东西!就不能找点值钱的?”他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便失去了兴趣,转身又溜达回去了。
待他走远,林子里的妇人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己是一片冰凉。她们看着自己背篓里那些刚刚采下的、肉质肥厚、色泽乌亮的极品黑木耳,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恶作剧成功的快意。
随后,她们不再停留,按照计划,悄悄地将这些珍贵的收获,运往了山腰处一个早己挖好的、用藤蔓和落叶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隐蔽地窖里。
另一边,山林的更深处。
陆远如同一道幽灵,无声地穿梭在密林之间。他没有去那些野兽时常出没的水源地,反而专挑那些崎岖难行的山脊。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头膘肥体壮的成年狍子,正在悠闲地啃食着嫩叶。若是往常,这绝对是上好的猎物。
陆远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他缓缓举起了弓,弓弦被拉成满月,乌黑的箭矢,稳稳地指向了狍子的咽喉。
然而,就在他即将松手的一刹那,他又缓缓地放下了弓。
他不能在这里动手。血腥味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处理这么大一头猎物,也需要时间,容易暴露。
他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跟随着那头狍子,将其一点点驱赶向一处他早己选好的、地势复杂的悬崖陷阱。
半个时辰后,随着一声凄厉的悲鸣,那头的狍子,失足坠入了被藤蔓巧妙掩盖的深坑之中。
陆远没有立刻下去处理猎物。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炷香后,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射穿了一只正在啃食树皮的、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野兔的脑袋。
他提起这只几乎没什么肉的兔子,脸上毫无波澜,转身朝着下溪村的方向走去。而那头真正有价值的狍子,则会静静地躺在陷阱里,等待着夜幕降临后,他再来悄悄取走。
……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村庄染成了金色。
“收工了!都给老子快点!”
随着衙役的一声吆喝,村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背着一个个沉甸甸、几乎要将腰压断的背篓,从山上走了下来。
等候在祠堂前的崔主簿,看到这番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随意地走到一个村民面前,掀开他背篓上的遮盖物,只见里面塞满了各种粗壮的藤蔓和带着泥土的树根,满满当当,分量十足。
他又检查了几个人的背篓,情况都大同小异。
“不错,不错。”崔主簿抚着胡须,点了点头,“看来,你们还算识相。”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姗姗来迟的陆远。
“你,今天收获如何?”
陆远面无表情地将手里那只瘦小的兔子,扔在了地上。
崔主簿看着那只兔子,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就这么一只?”
“今日运气不佳。”陆远言简意赅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崔主簿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那张冰块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冷哼一声:“明日,若是再只有这点收获,看我怎么罚你!”
他没有再纠缠,因为他的注意力,己经被村民们“丰硕”的成果完全吸引了。
村民们排着队,将背篓里的“山货”,一筐筐地倒进空屋里。那些藤蔓、树根、野草,很快便将屋子的一角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崔主簿看着那越堆越高的小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在他眼中,这些都是即将变成白花花银子的宝贝。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将这些“山货”运回镇上,卖给那些需要大量药材的药铺,然后赚得盆满钵满的景象。
他哪里会想到,这堆积如山的东西,连一文钱都不值。
而此刻,在几十里外的后山深处,一个隐秘的地窖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堆堆品相极佳的木耳、草药,以及一头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肥美狍子。
那,才是下溪村真正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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