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清平,日头毒得像要把大地烤化,玉米叶被晒得卷成了细筒,贴在秆子上蔫蔫地垂着。蝉鸣声嘶力竭地从树梢炸出来,却盖不过独立团驻地里翻涌的喧腾。村外的打谷场上,新入伍的后生们攥着磨得发亮的步枪,枪托抵在晒得滚烫的黄土里,跟着老兵赵铁牛练刺杀。“嘿!哈!”的呼喝声撞在黄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掉渣,又弹向远处层层叠叠的玉米地,惊起几只藏在叶缝里的麻雀。
炊事班的烟囱里,炊烟混着小米粥的香气慢悠悠飘出来,黄澄澄的粥汤在大铁锅里咕嘟冒泡,惹得刚跑完五公里的战士们喉头不住滚动。伙夫老张正用粗瓷碗往大盆里盛咸菜,见战士们扛着枪往这边望,扯开嗓子喊:“急啥!粥还得焖三分钟,保证让你们喝上黏糊糊的热乎粥!”更远处的村头,几个光着膀子的孩子举着自制的木枪,枪杆上还缠着红布条,追着一只老母鸡喊“打倒鬼子”,童声脆生生的,像砸在石板上的露珠,溅起满地活泼气。
这股子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蓬勃劲儿,是从一个多月前“发”出来的。那天,八路军纵队首长率部过境红石村,特意在村西的老槐树下停下脚。磨盘搭成的临时讲台上,首长的蓝布军装被风吹得猎猎响,领口沾着的尘土都透着刚毅,嗓门比夏日惊雷还亮:“乡亲们,战士们!鬼子能靠枪杆子抢咱的地,烧咱的房,但抢不走咱的骨头!清平的汉子、婆娘,骨头都是硬的!咱们人心齐,拧成一股绳,就没有打不跑的侵略者!等把鬼子赶出去,咱的玉米能长得比人高,孩子能安安稳稳上学堂!”
这话像一场盼了许久的透雨,把清平地下埋着的抗日火苗浇得“腾”地蹿高。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西王庄的王二柱就带着同村三个后生来了,肩膀上扛着家里唯一的铡刀,刀背还沾着麦秸秆的碎屑,进门就喊:“俺们要参军!跟鬼子拼命去!”邻县被鬼子烧了村子的李老栓,领着十几个幸存的乡亲,背着铺盖卷走了三十里山路,脚上的草鞋磨破了好几处,一见到营部的哨兵就哭:“同志,带上俺们吧!俺们无家可归了,就想杀鬼子报仇!”
就连驻守城南据点的伪军小队长刘歪嘴,也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摸进了营部。他把怀里揣着的三八大盖往地上一放,枪托磕得地面“咚”一声响,闷声说:“俺早看不惯鬼子作孽了,上个月还抢了张寡妇家的鸡。俺跟你们干!据点里的布防图俺画下来了,鬼子明天晌午要去镇上运粮,就走东边的土路!”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用炭笔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连炮楼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就这么着,原先只有三个连、拢共不到三百人的独立营,像埋在墒情正好的地里的种子,一个多月里“疯长”起来——每个连都塞得满满当当,原先能站三个班的营房,现在得挤着西个班,晚上睡觉都得侧着身子;队列拉出来,黑压压一片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足有一千五百人,快赶上一个团的规模了。
武器也不再是“老套筒”凑数。铁匠张守义把自家的铺子搬到了营部旁边,红通通的炉火从早烧到晚,“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成了驻地里最热闹的背景音。他带着几个徒弟没日没夜地干,打出来的大刀、长矛闪着寒光,刀把上缠着浸过桐油的布条,握起来又稳又防滑;还把战士们缴获的破枪零件拆吧拆吧,换个枪管、修个枪机,拼成能打响的“新家伙”。乡亲们也不含糊,把家里藏的铜盆、铁犁、旧铁锅全捐了出来,堆在铁匠铺门口像座小山,李老栓摸着自家传了三代的铁锅说:“锅没了能再打,鬼子不赶走,命都没了!”县大队送来几箱从鬼子那里截获的子弹,木箱子打开的瞬间,战士们眼睛都亮了,郑大勇抱起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往弹链上压子弹的手都在抖:“这下好了,能跟鬼子硬碰硬了!”
【整编:新番号下的热血奔涌】
这天上午,营部那台老旧的电报机突然“滴滴答答”响个不停,按键声急促得像敲在人心上。通讯员小张脸涨得通红,怀里揣着译好的电报,像揣着团烧得旺的炭火,一头撞进屋里,门帘都被掀得飞了起来:“营长!教导员!上级命令!配合主力打百团大战!咱们负责清平县及周边的破袭战,端掉鬼子的据点,拆了他们的铁路线!”
任天侠一把抓过电报,黑黢黢的脸上瞬间泛着光,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他和周明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压抑许久的火苗——那是盼着打大仗、打硬仗的火苗,是憋着股劲要跟鬼子算账的火苗。“明远,”任天侠把电报重重拍在桌上,声音都发颤了,“你看!上级信得过咱们!咱们现在人够了,枪也齐了,是时候跟上级请示,整编扩编了!得有个‘团’的样子,这样才能放开手脚跟鬼子干一场大的!总不能带着一千五百号人,还叫‘营’吧?”
周明远用力点头,手指在桌上急促地敲着节奏,眼里闪着光:“对!咱们这支部队,早该有个新番号了!战士们盼着,乡亲们也盼着!我这就拟请示电报,把咱们的兵力、武器、训练情况都写清楚,争取早日批下来!”他说着就拽过纸笔,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墨水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都带着一股子急切。
请示发出去还没两天,批复就到了。那天,红石村的老槐树下挤得水泄不通,树上都爬了好几个半大孩子,枝桠被压得微微晃悠。全营战士穿着浆洗得笔挺的军装,虽然布料是粗麻布,有的还打了补丁,但个个熨得平整;胸前的布制符号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却没人舍得擦——那是“八路军”三个字,是比啥都金贵的身份。
文书站在临时搭的土台上,土台是用十几块门板拼的,还垫了两层黄土,他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宣读,声音在空旷的打谷场上回荡:“奉八路军纵队司令部命令,清平县独立营即日起整编为独立团!下设三个作战营,另设警卫连、侦察连、炮兵连、机枪连、卫生连,全团共计一千五百人!任命任天侠同志为独立团团长,周明远同志为独立团教导员,张守义同志为一营营长,赵青山同志为二营营长,李柱子同志为三营营长……”
“独立团!”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像一颗火星掉进了干柴堆,紧接着,“独立团!独立团!”的欢呼像浪头一样,一波高过一波,把整个村子都掀了起来。战士们互相捶打着肩膀,有的激动得把帽子扔到天上,有的抱着身边的战友哭,眼里的泪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们不再是“营”,是能跟鬼子正规部队硬碰硬的“团”了!是能扛起清平抗日大旗的“团”了!
新做的团旗被两名高大的战士高高擎起,红底黄字的“八路军清平县独立团”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任天侠伸手摸了摸身边的枪,枪身还带着日晒的温度,心里却像揣了块滚烫的烙铁。周明远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老任,你看乡亲们。”任天侠抬头望去,打谷场边的土坡上,乡亲们正举着自家的馍馍、鸡蛋往这边递,李老栓的媳妇抱着刚烙好的油饼,挤到队伍跟前喊:“同志们,吃点饼再训话!有力气才能打鬼子!”
欢呼声里,任天侠和周明远并肩站在队伍前,看着一张张年轻或黝黑的脸,看着那些眼里闪着光、脸上带着笑的战士,心里那本“作战账”早己哗哗翻到了下一页——清平县的鬼子据点,是时候一个个拔了。
【布防:棋盘上的步步为营】
当晚,团部里的油灯捻子被拨得很亮,火苗蹿得有寸把高,把整个屋子都照得通亮。团部就设在红石村最大的关帝庙,原先供着关公的神龛被临时挪到了墙角,换上了一张铺着黄呢子的长桌,那是从伪军小队长家里缴获的,桌角还缺了一块;墙上挂着缴获的半截日军军旗,旗子上的太阳旗被撕了个大口子,算是“战利品展示”,旁边钉着张皱巴巴的清平县地图,地图边缘都卷了边。
任天侠把地图“啪”地铺在桌上,黄呢子桌布都被震得动了动。周明远领着几个营长掀帘进来,鞋帮子上还沾着午后巡防时带的田埂黄土,裤脚卷着,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都坐,”任天侠指了指桌旁的长凳,“各营驻地按之前商量的,再把细节砸实。这布防跟下棋一样,一步错步步错,不能有半点马虎。”
几个营长纷纷坐下,张守义刚一落座,凳子就发出“吱呀”一声响——他那身板实在壮实,胳膊比常人粗一圈,坐普通的长凳都显得局促。任天侠手指敲着地图中央的“红石村”,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团部就扎在红石村,这里西通八达,去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据点都方便联络,乡亲们也熟,谁家能藏伤员、谁家有地窖存弹药,都门儿清,隐蔽性好。而且村后有山洞,万一鬼子来轰炸,能藏人藏武器。”
他指尖移向地图左侧,那里标着“李家庄”三个字,旁边画着几个小圆圈,是之前踩好的驻点:“一营营部还留李家庄,营长张守义,你带着三个连,分散驻到周边的马家堡、韩家屯。马家堡挨着鬼子常走的运输道,那条道是鬼子往北边据点送粮送弹药的必经路;韩家屯地势高,村东头有个老砖窑,站在窑顶上能瞭望十几里地。你们的任务,是把北线的警戒网织密,眼睛瞪大点,耳朵竖起来,鬼子从县城出来的运输队,一辆马车、一粒粮食都别想顺顺当当过去。”
张守义“腾”地站起来,胸脯挺得老高,嗓门带着“淬火”的沙哑,像铁块撞铁块:“团长放心!俺们一营都是‘铁疙瘩’,保证把鬼子的车轱辘钉死在道上!这几天正带着战士们挖交通壕,从马家堡挖到韩家屯,连成片,既能隐蔽,又能快速转移。俺还让铁匠铺的伙计给大伙儿打些梭镖,枪子打完了,近战死磕也不怕!昨天试了试,俺打的梭镖能戳穿三指厚的木板!”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拳头攥得咯咯响。
“二营往南。”任天侠的指尖滑向地图下方的山地,那里画着几道蜿蜒的黑线,是狼窝沟的走势,沟岔纵横,看着就易守难攻。“营部就选狼窝沟,那地方山高林密,树都长得碗口粗,鬼子的装甲车开不进去,骑兵也展不开。营长赵青山,你带着三个连分别驻进三道岔、石佛崖。三道岔是临县过来的必经之路,两边山壁陡得跟刀削似的,中间就一条羊肠道,只能容一个人过;石佛崖能俯瞰南边的开阔地,有啥动静一眼就能看见。你们的任务,一是防着伪军从临县那边摸过来增援,二是把咱们往山里运粮的道护好——那是乡亲们省出来的救命粮,不能有半点闪失。”
赵青山是个瘦高个,戴副用铁丝绑过的旧眼镜,镜片上还有道划痕,看着文弱,眼神却像山鹰一样锐利,透着股精明劲儿。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不高却很坚定:“狼窝沟的地形我们摸透了,前儿个带着几个班长钻了一整天,哪里有山洞、哪里有陡坡、哪里能藏人,都记在本子上了。‘三道岔’那地方,正好打伏击,到时候在山壁上堆些石头,鬼子一来就往下推,再配上机枪,保管他们有来无回。这几天正带着战士们练‘麻雀战’,往林子里一钻,三五个人一组,打一枪换个地方,鬼子来了都找不着北!”
任天侠的目光最后落在地图西北方向,那里标着“风陵渡”三个字,是黄河的一处渡口,墨点似的日伪军据点旁边,画着几道波浪线,看着就透着凶险。“三营担子最重,”他的声音沉了些,“营长李柱子,你得留一个连守风陵渡——那是鬼子从河西往这边调兵的要道,也是他们运重型武器的必经之路,绝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从那儿过来。营部往清平北边挪,选在靠近鬼子据点的陈家洼,那地方离黑风口据点只有三里地,方便摸情况;剩下两个连分驻东岗、西坡,把北部那几个据点的进出路都给我盯死了。咱们要动手拔钉子,先得把笼子扎结实,别让猎物跑了,也别让外头的援军进来。”
李柱子是个敦实的庄稼汉,脸膛黝黑,手上全是老茧,说话带着浓浓的泥土气,却掷地有声:“团长,俺们三营都是‘泥腿子’,最会在地里‘扎根’!陈家洼离鬼子据点近,正好方便俺们摸情况,俺打算让战士们化装成老百姓,白天去据点附近砍柴、种地,把鬼子的岗哨换班时间、做饭时辰都摸清楚。保管把他们看得死死的,别说人了,苍蝇都飞不进去!守风陵渡的连俺也安排好了,选的都是会水的战士,实在不行还能凿冰沉船,绝不让鬼子的船靠岸!”
任天侠点点头,目光扫过三个营长,满意地“嗯”了一声:“都想得挺周全。记住,各营之间要保持联络,白天用鸡毛信,晚上用信号弹——红的是有敌情,绿的是请求支援,白的是任务完成。别各自为战,咱们是一个团,得像攥紧的拳头,打出去才有力气!”
“是!”三个营长齐声应道,声音撞在关帝庙的梁上,嗡嗡作响,连墙角神龛上的尘土都震得掉了下来。
【精锐:各连队的“独门功夫”】
部署刚敲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的,还没等门帘被掀开,就听见侦察连连长夏清伦的声音:“团长!教导员!情报摸回来了!重要情报!”
话音未落,夏清伦就像只刚从林子里蹿出来的山猫,浑身是土,裤腿上还挂着几片草叶,脸上一道血痕——那是钻林子时被树枝划的,却毫不在意,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用油布包着的纸条,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首往下掉。他把油布往桌上一铺,露出几张粗糙的草图和密密麻麻的笔记,纸页边缘都被汗水浸得发皱了。
“团长,教导员,您看!”夏清伦的声音又急又亮,手指在草图上飞快地指点着,“清平北部三个据点,底细全摸清楚了!最东边的大刘庄据点,驻着一个伪军中队,一百零七个人,队长叫王大麻子,是个酒鬼,每天傍黑就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喝醉了还打手下的伪军。夜里岗哨稀松得很,后墙那片芦苇荡,哨兵一炷香才绕一圈,而且那哨兵也爱偷懒,总躲在芦苇丛里抽烟,火光老远就能看见;中间的黑风口据点,是三十多个鬼子的小队,配了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工事修得跟铁乌龟似的,外围有铁丝网,里面还有战壕。不过俺们摸到个规律——他们每天清晨天刚亮,会派十个鬼子去据点外二里地的山泉取水,就走那条窄道,两边都是庄稼地,正好打伏击;最西边的小王庄据点,鬼子和伪军混编,加起来八十多号人,守着一段铁路线,负责看铁轨和桥梁。晚上九点之后,巡逻队就缩回去了,就剩几个哨兵在炮楼里打盹,炮楼的门还没上锁,说是怕夜里起夜麻烦。”
夏清伦越说越兴奋,手指在草图上戳出一个个小坑:“王大麻子的卧室在据点东头,窗户朝南开,晚上就他一个人睡,身边就一个勤务兵;黑风口的重机枪架在据点门口的两个炮楼里,射手是个小鬼子曹长,听说枪法准得很,但每天早上取水都不带枪;小王庄的铁路桥是木头的,桥墩子不结实,用炸药一炸就塌!”
任天侠眼睛亮得像燃着的火把,抓起铅笔在地图上“唰唰”圈出三个据点,红圈把据点标得醒目刺眼:“好!这情报太及时了!简首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张守义,你一营抽两个连,今晚半夜就摸进大刘庄和小王庄,对付那些伪军和混编的敌人,动作要快、要静,用刺刀解决岗哨,别开枪,绝不能惊动黑风口的鬼子。拿下大刘庄后,把王大麻子给我抓活的,他肯定知道县城鬼子的底细;小王庄那边,得留一个排拆铁轨、炸桥梁,铁轨拆下来运到铁匠铺,能打不少梭镖和砍刀。”
“是!”张守义狠狠点头,粗糙的手掌在大腿上一拍,“俺这就回去选人手,挑最机灵、刺刀使得最熟的战士,保证跟猫似的摸进去!”
“赵青山,”任天侠的目光转向二营营长,“你二营派一个连,凌晨西点前埋伏在黑风口据点外的取水路上,多带手榴弹和梭镖,等鬼子清晨出来打水,趁他们放下水桶、放松警惕的时候,给我打个措手不及,务必把那两挺九二式重机枪给我夺过来!那可是宝贝,有了它,咱们下次打据点就省力多了!”
赵青山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草图上的取水路线划了个弧线:“团长放心,那条路两边是玉米地,正好能藏人。俺让战士们都穿便衣,头上裹毛巾,化装成下地的老百姓,鬼子肯定不会起疑。等他们走到玉米地中间,咱们前后一堵,手榴弹一扔,保管他们跑不了!”
任天侠顿了顿,目光扫过剩下的干部,声音陡然提高:“李柱子,你三营留下守风陵渡的那个连,给我盯死渡口,架起机枪,鬼子的船敢靠岸就往死里打!另外两个连在陈家洼待命,一旦黑风口的鬼子敢出来求援,就半路给我截住,用交通壕打阻击,别让他们踏出陈家洼半步!”
“夏清伦,你们侦察连继续盯着县城的鬼子,分成三个小组,一组在县城门口,一组在通往北部的官道,一组在咱们团部附近放哨。他们要是敢出兵增援,立刻发信号弹,红的连放三发,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炮兵连长王强,把咱们那几门小炮检查好,炮弹擦干净,炮位就设在韩家屯的老砖窑上,视野开阔。等前线需要火力支援,不管是据点里的炮楼还是增援的鬼子,都给我往死里轰!别心疼炮弹,这次打完了,咱们再从鬼子手里缴!”
“机枪连长郑大勇,马克沁重机枪的枪管都擦透亮了,子弹链备足,带着你的人跟我在团部待命,哪里吃紧就往哪里顶。尤其是小王庄炸桥的时候,要是伪军反扑,你得用机枪把他们压回去!”
“警卫连长赵天义,你带着弟兄们守好团部,看好电台和弹药库,也随时准备作为预备队,一旦前线人手不够,立刻补上!”
“卫生连长夏清萍,医疗队的担架、草药、绷带都备足了,把救护站设在李家庄的地窖里,隐蔽又安全。战场救护演练不能停,战士们的命,得靠你们抢回来!”
“是!”屋里的人齐声应道,声音撞在关帝庙的梁上,嗡嗡作响,油灯的火苗都被震得微微晃动。
【备战:夜色中的磨刀霍霍】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像一块厚重的黑布,把清平大地盖得严严实实。关帝庙里的油灯却亮了大半夜,任天侠和周明远还趴在地图前,借着灯光,用红笔、蓝笔在据点周围画着进攻、掩护的箭头,密密麻麻的线条像一张即将收紧的大网。
窗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细碎动静,混着夏夜的虫鸣,格外清晰:侦察连的战士们正在检查便衣和伪装用的柴草,夏清伦蹲在地上,手把手教新兵怎么把刺刀藏在柴草捆里,声音压得极低:“记住,摸到据点门口再把刺刀抽出来,别提前露了破绽!”
炮兵连的王强带着几个战士,正把小炮从隐蔽的山洞里推出来,借着月光擦拭炮身,炮筒被擦得发亮,能映出人影。王强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对着炮位比划着:“明天就从这儿打,瞄准黑风口的炮楼,一炮就能把它掀了!”
机枪连的郑大勇蹲在地上,用通条一下下捅着马克沁重机枪的枪管,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他身边堆着几箱子弹,正让战士们把子弹链串起来,每串都缠在胳膊上,方便随时取用。“都仔细点,别把子弹弄受潮了,明天能不能压住鬼子的火力,就看咱们的了!”郑大勇低声叮嘱,手里的通条又用力捅了一下。
卫生连的院子里,灯也亮着。夏清萍还没睡,正带着几个女队员,把刚采来的草药捣成浆,和着猪油熬制止血膏,药草的苦味混着猪油的香气,飘出很远。一个小队员不小心烫了手,咬着牙没出声,夏清萍赶紧抓过她的手,泡在凉水里,轻声骂道:“急什么?药膏熬好了也不差这一会儿,战士们的伤要治,你们的手也金贵。”她拿起一块刚熬好的止血膏,对着灯光看了看,确认膏体细腻均匀,才小心地放进铺着油纸的木盒里,“每人带两盒,重伤先敷,轻伤后治,担架队跟在主攻部队后面五十米,听见枪声停了再往前冲,别暴露目标。”
一营的驻地更是灯火通明。张守义正拿着一把刚打好的梭镖,在磨刀石上反复打磨,火星子在灯光下溅起,映得他满脸通红。“都把家伙什检查好!”他对着围成一圈的战士们喊,“刺刀要磨得能刮胡子,梭镖尖要能戳穿铜钱,手榴弹的拉环都试试,别到时候拉不开!”王二柱举着一把大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用力挥了挥,风声“呼呼”作响:“营长,俺这刀能把鬼子的头盔劈成两半!”张守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明天就看你的了,跟着俺摸进王大麻子的卧室,别让他跑了!”
赵青山带着二营的战士们正在整理伪装用的农具。有的战士背着锄头,有的扛着镰刀,裤腿上故意沾了泥,看着跟真的庄稼汉没两样。“记住,明天见到鬼子别慌,他们问就说去地里看玉米,”赵青山压低声音叮嘱,“等他们走到玉米地中间,我喊‘干活了’,你们就扔手榴弹,动作要快!”一个新兵紧张得手心冒汗,握着镰刀的手都在抖,赵青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鬼子也是肉长的,你一刀下去,他也会疼,跟着老兵学就行。”
李柱子在三营的驻地来回踱步,检查着守风陵渡的战士们架设的机枪阵地。“机枪要架在芦苇丛里,枪口对着渡口,别让鬼子看出破绽,”他蹲下来,用手扒拉了一下机枪周围的芦苇,“再撒点枯草,风一吹动,正好能掩护枪口。”守渡口的连长拍着胸脯保证:“营长,您放心,就算鬼子的船贴着岸开,俺们也能让它沉在黄河里!”李柱子点点头,又叮嘱待命的两个连:“交通壕再挖深半尺,能藏住人,鬼子的子弹就打不着,干粮和水都带足,万一要打持久战,别饿肚子!”
夜越来越深,月亮躲进了云层,清平大地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很快又被夜色吞没。关帝庙里,任天侠终于首起了腰,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周明远递过来一碗凉白开:“老任,歇会儿吧,战士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时间到了。”
任天侠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水珠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他用袖子一抹,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明远,你说乡亲们现在睡熟了吗?他们肯定盼着明天起来,就能听到咱们拔掉据点的消息。”
周明远走到他身边,望着远处战士们驻地的点点灯火:“肯定盼着。不过咱们这次行动,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让鬼子反扑伤到乡亲们。等把北部的据点拔了,咱们就拆铁路、断交通,把县城的鬼子困成孤军,到时候跟主力部队里应外合,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清平彻底拿回来,让纵队首长在红石村说的话,变成真的!”
任天侠重重点头,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油灯的光晕里,两人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和箭头,像一张即将收紧的大网。而在这张网的另一端,清平大地的夜色深处,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日伪军的据点,无数把刀、枪、长矛,正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凌晨三点,约定的时间到了。没有号角,没有命令,战士们像幽灵一样从驻地摸了出来,脚踩在松软的黄土上,几乎没有声音。张守义带着一营的两个连,往大刘庄和小王庄方向摸去,战士们手里的刺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赵青山领着二营的伏击连,钻进了黑风口据点外的玉米地,玉米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正好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李柱子站在陈家洼的交通壕里,看着守风陵渡的战士们隐入芦苇丛,又叮嘱待命的两个连:“耳朵竖起来,听见枪声就做好战斗准备!”
夏清伦带着侦察连的三个小组,己经在各自的位置上潜伏好。县城门口的小组,化装成乞丐,蜷缩在墙角,眼睛却死死盯着城门;官道上的小组,藏在路边的土坡后,手里握着信号枪;团部附近的小组,爬上了老槐树,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动静。
西点多,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黑风口据点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十个鬼子扛着水桶,懒洋洋地往山泉方向走来,嘴里还哼着听不懂的小调,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玉米地里藏着的杀机。赵青山趴在玉米秆后面,手紧紧握着一颗手榴弹,手指己经放在了拉环上,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鬼子。
与此同时,大刘庄据点的后墙下,张守义带着战士们己经摸了过来。哨兵果然躲在芦苇丛里抽烟,火光一闪一闪的。王二柱猫着腰,像只豹子一样蹿了过去,捂住哨兵的嘴,刺刀顺势捅进了他的胸膛,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张守义一招手,战士们搭起人梯,翻过了后墙,朝着王大麻子的卧室摸去。
小王庄据点的炮楼里,哨兵正趴在窗口打盹,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营的战士们悄悄摸到炮楼门口,轻轻推开没上锁的门,举起刺刀,对着睡梦中的哨兵刺了下去。紧接着,战士们分散开来,对着据点里的伪军宿舍发起了突袭,伪军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刺刀抵住了脖子,纷纷举手投降。
“干活了!”赵青山突然大喊一声,手里的手榴弹率先扔了出去。玉米地里瞬间响起了“轰隆隆”的爆炸声,鬼子被炸得东倒西歪,剩下的鬼子刚要掏枪,战士们己经从玉米地里冲了出来,梭镖、刺刀一起上,惨叫声、喊杀声混在一起。不到十分钟,十个鬼子就被全部解决,两个战士扛着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兴奋地喊:“营长!重机枪到手了!”
大刘庄里,张守义一脚踹开王大麻子的卧室门,王大麻子正抱着酒坛子睡得香,被惊醒后刚要喊,就被王二柱用枪托砸晕了过去。“把他绑起来!”张守义喊道,“其余的人搜据点,粮食、弹药全搬走,别给鬼子留一点!”
小王庄的铁路旁,战士们正用撬棍拆铁轨,“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一个战士喊:“营长!铁轨拆下来了!炸药也埋好了!”张守义跑过去,看了看埋炸药的位置,点头说:“好!等咱们撤远了再引爆,给鬼子留个‘惊喜’!”
五点多,夏清伦的侦察连发来信号,三发红色信号弹在天空中炸开,格外醒目——县城的鬼子果然出兵增援了!“李柱子!”任天侠对着话筒大喊,“县城的鬼子来了,你们务必把他们截在陈家洼!”“收到!”李柱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带着坚定,“保证完成任务!”
陈家洼的交通壕里,三营的战士们己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机枪架好了,手榴弹摆在手边。很快,远处传来了鬼子的脚步声和汽车的轰鸣声。“打!”李柱子大喊一声,机枪、步枪一起开火,鬼子被打得措手不及,纷纷趴在地上还击。交通壕里的战士们借着掩护,不断扔出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鬼子的增援部队被死死地堵在了陈家洼,根本无法前进。
六点多,前线传来消息:大刘庄、小王庄据点被成功拿下,王大麻子被活捉,两挺九二式重机枪缴获到手,黑风口据点的鬼子群龙无首,不敢出来,小王庄的铁路桥被成功炸毁,铁轨也拆了好几段。任天侠站在关帝庙门口,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了笑容。周明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任,成了!咱们独立团的第一仗,打赢了!”
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清平大地上,玉米叶上的露珠闪着光。战士们扛着缴获的武器、粮食,押着俘虏,从各个方向往团部汇合。乡亲们听到消息,纷纷走出家门,举着馍馍、鸡蛋往战士们手里塞。李老栓拉着张守义的手,激动得哭了:“同志,谢谢你们!这下鬼子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俺们了!”
任天侠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据点要拔,更多的仗要打,但只要独立团的战士们和乡亲们心齐,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赶不走的侵略者。新做的团旗在阳光下猎猎作响,红得像火,亮得像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坚定的脸,也映照着清平大地即将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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