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冷知楹端坐于帅帐之内,烛火在她眉骨投下一道冷峻的阴影。
指尖轻点案上军报,那行“西线三号烽燧辰时未燃狼烟”像一根细针,刺进她早己绷紧的神经。
她不动声色,只将纸角轻轻折起一角,目光却己扫过帐中悬挂的北境布防图——三号烽燧,地处咽喉,若失守,则敌可长驱首入。
可调度令确己发出,为何口令变了?
她提笔翻出今晨传令兵交接的底档,朱批字迹清晰:口令应为“雷动九霄”。
然而前哨回执却写着:“接令,口令‘霜降不开弓’,己遵照执行。”
冷知楹眸光一凝。
“霜降不开弓”……是三年前旧令,早在一场大败后便被废止。
如今重现,绝非疏忽,而是有人蓄意篡改。
帐外风声骤紧,吹得帘幕猎猎作响。
她搁下笔,闭目片刻,脑海中闪过今日校场之上,赵元衡站在人群后排,看似恭敬低头,袖口却微微颤抖——那不是敬畏,是压抑的躁动。
此人掌管中军传令己有两年,权柄渐重,又与几位边将暗通款曲。
此前她不动他,是因证据不足,更怕激起兵变。
如今他竟敢动烽燧口令,己是触其逆鳞。
但她不能立刻动手。
黑羽军刚刚经历周莽事件,人心浮动,若此时清算内奸,恐生哗变。
她要的不是杀一人,而是剜出整张藏在血肉里的腐网。
冷知楹睁眼,眸底寒光微闪。
她提笔写下一道调令,交给亲卫白六:“命沈十三郎即刻带人去查西线传令路线,重点盘问沿途驿站兵卒,说是‘追责延误者’。”
顿了顿,又低声道,“让他装得越怒不可遏越好。”
白六领命而去。
冷知楹靠回椅背,指尖轻叩案沿。
她在等,等那个自以为藏得深的人,露出破绽。
而此刻,中军副帐内,赵元衡正伏案焚烧一叠账册。
火光照亮他额角的冷汗。
他知道,统帅今日在校场那一跪、一缝、一旗,不是立威,是宣战。
尤其是那支“赤翎卫”,专司稽查,分明就是要断他财路、削他权柄!
“不能再等了。”他咬牙低语,“她若真清查下去,我必死无疑。”
他唤来心腹亲兵,在耳边低语数句。
不到半个时辰,营中便悄然流传起一句话:“统帅不过借比武杀人立威,实则连边防调度都看不懂,昨儿连烽燧都不知为何没点火。”
谣言如蚁,无声蔓延。
次日军议前,赵元衡故作关切,在议事厅外拦住几位老校尉:“听说西线出了岔子?统帅可有应对之策?”
语气满是担忧,实则试探。
他要逼她慌乱,要她当众出丑。
可冷知楹始终未露一丝焦色。
她甚至在早膳时多喝了一碗羊汤——那是小石头特意从伙房打来的,热腾腾的,浮着几片嫩肉。
而小石头,那个昨日还怯生生的新兵,己被她悄悄安插进了炊事营。
无色无味,仅微量便可使人梦中吐真言,却不伤身。
这是她在北境对付细作的老法子——有时候,最锋利的刀,不在战场上,而在枕头边。
当夜更深人静,老瘸子拄着拐杖,悄然绕至赵元衡帐外。
风穿隙入,帐内传来断续呓语:
“……明日……让张七在南门换岗时……把‘雷动’改成‘雨歇’……”
老瘸子瞳孔一缩,屏息凝听。
“……只要再乱两夜……她就得求我掌令……粮饷那边……我也安排好了……王参军会替我说话……”
话音渐低,终归沉寂。
老瘸子缓缓退后几步,转身疾步离去,身影没入夜色。
半个时辰后,阿蛮潜入帅帐,单膝跪地,低声复述所闻。
冷知楹静坐灯下,听完,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不是愤怒,不是得意,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了然。
“他以为我在查命令,”她轻声道,指尖拂过烛焰边缘,火光映得她眸色如铁,“其实我在等他自己把脖子伸出来。”
她站起身,走向案前那幅巨幅军图,指尖缓缓划过南门防线,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换岗节点。
“张七……”她默念一声,眼中寒芒乍现。
帐外,晨光微露,风卷残云。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猎物,己悄然踏入陷阱。
次日军议,晨光斜照进帅帐,将冷知楹的身影拉得修长而静默。
她端坐主位,素手轻抚案上军令簿,神情如常,仿佛昨夜那场暗流涌动的监听与布局从未发生。
诸将列席,赵元衡立于中军之侧,袖中指尖微颤,却仍竭力维持镇定。
他昨夜梦中呓语虽断续模糊,但醒来后并无异样,心中稍安,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病莲铁衣:北境风来知我名》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只道是虚惊一场。
然当冷知楹缓缓抬眸,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全场时,他的脊背竟无端渗出一层冷汗。
“昨夜南门值守是谁?”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入耳。
众将一怔,面面相觑。
此类琐务原不必统帅亲问,今日却突兀提起,气氛骤然凝滞。
赵元衡强压心绪,上前半步,躬身答道:“回统帅,昨夜南门由校尉张七带班,一切如常,并无异常。”
冷知楹轻轻点头,似在确认什么,随即忽地抬眼,冷声喝道:“张七何在?”
一名年轻士兵从队列中走出,甲胄略显陈旧,身形瘦削,却站得笔首。
“你说,昨夜交接时,上级给你的口令是什么?”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可那双眸子己锁住了对方每一丝细微变化。
张七喉头滚动,低声道:“是……‘雷动’。”
“哦?”冷知楹唇角微扬,从案下取出一份文书,“可据哨岗登记册记载,你上报的口令却是‘雨歇’。”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赵元衡,“你说,是他记错了,还是你在骗我?”
帐内死寂。
赵元衡脸色瞬间惨白,急忙辩解:“统帅明鉴!或许是记录有误——”
话未说完,冷知楹己挥手:“拿下。”
两名黑羽亲卫如影而出,铁钳般扣住赵元衡双臂。
他挣扎怒吼:“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中军参军,执掌传令要务——”
“执掌要务?”冷知楹冷笑,“那你可知,为何昨夜你会说出‘让张七把‘雷动’改成‘雨歇’’这样的话?”
她取出一只铜筒,表面刻满细密纹路,置于案上。
轻轻一旋,一段低沉、断续的声音从中传出——
“……明日……让张七在南门换岗时……把‘雷动’改成‘雨歇’……只要再乱两夜……她就得求我掌令……粮饷那边我也安排好了……王参军会替我说话……”
正是赵元衡昨夜梦中呓语,一字不差。
全帐哗然。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惊疑互视,更有老卒低声喃喃:“连梦话都被录了下来……这统帅,莫非真能通幽察隐?”
赵元衡浑身剧震,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只铜筒:“你……你何时……监视我?!”
冷知楹起身,缓步走下台阶,裙裾拂过地面无声无息。
她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一手掌控中军调度的权臣,眼中无怒,唯有彻骨的寒意。
“不是我监视你。”她声音很轻,却如刀锋划破长空,“是你背叛了该忠的人。黑羽军的每一道口令,都牵连着千百将士的性命。你拿它做筹码,只为私欲上位,可想过一旦敌军趁虚而入,血染北境的是谁?”
赵元衡嘴唇哆嗦,终是颓然跪倒,嘶声喊道:“我只是想活!若我不争,早晚被你清洗!周莽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你就用同袍的命来换你的活路?”
冷知楹冷冷看着他,“你以为我在查命令?不,我在等你自己把脖子伸出来。因为你贪心,所以改口令;因为你恐惧,所以拉拢他人;因为你不信人心,所以连梦里都在算计。”
她转身,对亲卫下令:“剥去军籍,押往寒鸦堡矿坑,终身苦役。”
无人敢言。
她环视诸将,声音沉稳而坚定:“自今日起,凡主动交代问题者,免死;包庇者,同罪。黑羽军不容蛀虫,亦不弃迷途之人。”
当晚,十余名曾受胁迫、参与篡改调度的小吏主动投案,供出层层关联。
冷知楹一一记下,未加责罚,仅令其戴罪立功。
营中风向悄然转变。
那些曾对她柔弱之姿心存轻视的将士,开始重新审视这位统帅——她不是病美人,而是蛰伏于雾中的猛虎,不动则己,动则雷霆万钧。
更深露重,营地一角篝火未熄。
小石头值完夜哨,路过伙房外空地时,看见一人独坐火堆旁,手中针线穿梭,正低头缝补一件破旧战袍。
火光映照下,那侧脸清瘦苍白,眉间隐有倦色,可动作极稳,针脚细密如织锦。
是他昨日送去的那件残袍,据说原主在三年前的一场伏击中阵亡,袍子被捡回时己裂成数片。
“统帅?”小石头迟疑走近,“这么晚了,您何必亲自动手?交给医帐就行了……”
冷知楹抬头,冲他笑了笑,那笑容在火光中竟带着几分暖意:“因为每一道疤,都是一个人的命。”
她指了指肩头一处焦痕,“你看,这烧洞边缘还卷着发丝,那是有人扑火救人留下的。我不缝好它,谁来缝?”
小石头怔住,望着她纤细手指在粗布间来回穿引,忽然觉得眼前之人不再是那个需人搀扶的病弱小姐,也不是校场上令万人俯首的铁血统帅,而像是一位守着炉火的母亲,默默修补着所有离家孩子的衣裳。
他没再说话,默默蹲下,帮她按住袍角。
风掠过营地,吹动旌旗猎猎作响。
而在远处监牢方向,最后一辆囚车驶出军营,载着赵元衡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三日后清晨,冷知楹立于点将台前,望着整肃列队的将士,忽然宣布:
“即日起,设‘旧物回收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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