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保护，还是圈禁？
这个问题在江念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压了下去。因为她很清楚，无论顾沉白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以她目前的处境，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顾沉白说得没错，怀璧其罪。她手中的秘密太过惊人，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第六人民医院的“医学奇迹”己经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虽然暂时被压了下来，但难保不会有有心人顺藤摸瓜。
离开上海这个漩涡中心，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对她和母亲而言，或许真的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我需要时间考虑。”江念最终给出了一个缓兵之计的答案。
“可以。”顾沉白并没有逼迫她立刻做出决定，“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再来。我希望到那时，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提醒你一句，你母亲的病虽然看似痊愈，但肺痨这种病，最容易复发。想要彻底根除，后续的调养和环境，至关重要。”
这又是赤裸裸的阳谋。他是在告诉江念，只有跟他合作，他才能为沈慧君提供最好的医疗保障和生活环境。
江念默然。这个男人，总是能精准地抓住她最在乎的软肋。
顾沉白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天井，很快便消失在了弄堂的拐角。
江念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与虎谋皮，终究是一场危险的游戏。但她己经骑在了虎背上，除了继续向前，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三天，江念没有再想这件事。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母亲上。
她用省下来的钱和票，买了鸡和鱼，每天变着花样给母亲做好吃的。她还悄悄地在饭菜和汤水里，滴入几滴稀释过的灵泉水。
在灵泉的滋养下，沈慧君的身体恢复得极快。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肉，气色也越来越红润，走起路来也有了力气。闲暇时，她甚至能重新拿起画笔，在纸上画几笔她最爱的兰草。
看着母亲一天天好起来，江念的心中充满了满足感。无论未来将要面对什么，只要母亲能健康地活着，一切就都值得。
这三天里，母女俩几乎是寸步不离。她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一起在厨房里做饭，晚上则依偎在床上，说些贴心的话。江念给母亲讲乡下的趣事，当然，隐去了所有不好的经历。沈慧君则给女儿讲她小时候的糗事，讲她父亲还在世时的点点滴滴。
这是江念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几乎快要忘了那个三天之约。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三天傍晚，顾沉白如约而至。
这一次，他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江念。
“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开口问道。
江念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看着顾沉白，神情己经没有了三天前的挣扎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的平静。
“我答应你。”她说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说。”顾沉白言简意赅。
“第一，我母亲的身体需要静养，不能长途跋涉。所以，去哪里，由我来决定。我们不能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至少，要离上海不远。”
这是她的底线。她不能让母亲跟着自己去一个完全未知、无法掌控的环境里冒险。
顾沉白闻言，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意外，但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我会安排你们去苏州。那里环境清幽，离上海只有一个多小时的火车车程，医疗条件也不错。”
苏州？江念心中一动。这个选择倒是不错。
“第二个条件，”她继续说道，“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但我的名字不能改。我叫江念，我母亲叫沈慧君。无论我们的档案怎么变，这两个名字，必须保留。”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名字，是她们存在过的证明。她不想连这一点，都被抹去。
顾沉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最终，他还是点了头。
“成交。”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递给江念。
“这是你们在苏州的住处地址和钥匙。是一座带院子的小楼，很安静。明天一早，会有一辆车在弄堂口等你们。你们只需要带上随身的衣物即可，其他的一切，我都己经安排好了。”
他的办事效率，永远都那么雷厉风行，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江念接过钥匙，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预示着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未来。
“到了那边，我会再联系你。”顾沉白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江念忽然叫住了他。
“还有事？”
“你……要我那东西，到底是为了救谁？”这个问题，她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顾沉白的背影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清冷的话语。
“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江念握着钥匙，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一个很重要的人……会是谁呢？
是他的亲人？还是……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没有好处。
当晚，江念将要去苏州休养的决定告诉了母亲。她只说是医院的专家建议，苏州的环境更适合养病，而且有远房亲戚可以照应。
沈慧君虽然有些舍不得弄堂里的老邻居，但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为了不拖累女儿，她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同福里的弄堂口。在这个自行车都算稀罕物的年代，这样的小轿车，无疑引起了所有早起居民的侧目。
江念和母亲在张阿姨等老邻居依依不舍的告别中，坐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熟悉的弄堂，将那些斑驳的石库门和嘈杂的市井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江念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
上海，她回来了，又即将离开。
这一次的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车子一路向西，很快便驶上了通往苏州的公路。
沈慧君靠在女儿的肩膀上，有些疲惫地睡着了。江念看着母亲安详的睡颜，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只要母亲在身边，去哪里，都是家。
就在这时，开车的司机，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忽然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然后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
“江同志，这是顾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江念接过信封，有些疑惑。顾沉白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她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旧报纸，和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是顾沉白那熟悉的、清隽有力的字迹：
“这是你要的答案。到了苏州，好好看看。”
江念心中一凛，连忙展开那张己经微微泛黄的报纸。
那是一张半年前的《解放日报》。
她的目光，瞬间被头版右下角的一则讣告，牢牢地吸引住了。
讣告的标题是黑体字，沉重而肃穆。
“沉痛悼念我国杰出物理学家，江振国同志。”
江振国……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江念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记得，沈慧君曾跟她提过，原主的父亲，就叫江振国。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科学家，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去世了。
江念颤抖着手，继续往下看。
讣告上简单地介绍了江振国的生平，赞扬了他为国家做出的巨大贡献。而在末尾，家属那一栏里，赫然写着两个名字。
妻：沈慧君。
女：江念。
江念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
原来……原主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可为什么，她和母亲的生活，却过得如此清贫艰难？为什么父亲去世后，她们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优待和照顾？那场所谓的“意外事故”，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无数个巨大的谜团，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她笼罩。
她忽然明白了顾沉白给她这份报纸的用意。
他是在告诉她，她的身份，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她父亲的死，也绝不简单。
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或许就和他要救的那个“很重要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车窗外，江南水乡的风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江念紧紧地攥着那张报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知道，苏州，绝不是她安逸生活的终点。
恰恰相反，那将是一个全新的、更加波谲云诡的战场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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