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片粥的香气，温润而馥郁，带着一丝烟火人间的暖意，却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它像一个无辜的闯入者，试图用自身的温柔去稀释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混杂着金属与杀意的冰冷气息，结果却只是让这场对峙显得愈发诡异和荒谬。
傅晚晴没有动。她的手依旧稳如磐石，枪口牢牢锁定着凌尘。但她的眼神，己经从纯粹的杀意，转变为一种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审视，这审视的对象，是那个正悠然自得地摆弄着碗筷的季然。
“这里不欢迎你。”傅斯寒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彻底将季然与凌尘隔开，形成一道不容逾越的屏障，“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傅少。”季然头也不抬，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温热的粥，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的厨房里，“我可是冒着被记旷课的风险，特地来给你们送温暖的。再说了……”
他忽然停下动作，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第一次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你确定，现在这种情况下，让我这个‘外人’离开，对你们来说，是件好事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傅晚晴手中的枪，又掠过傅斯寒紧绷的背影，最后，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凌尘身上。
“一个手握着足以颠覆世界秩序的机密数据的小偷，一个为了保护她不惜与整个家族为敌的痴情少爷，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因为项目泄密而身败名裂、甚至招来杀身之祸的首席架构师。”
季然每说一句，傅家姐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就像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解说员，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将他们每个人最隐秘的身份和最致命的软肋，赤裸裸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们猜，”季然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如果现在，傅小姐这把漂亮的精巧手枪一不小心走了火，子弹穿过了凌尘的身体，嵌进了那块昂贵的波斯地毯里。那么，明天的新闻头条会是什么？”
他顿了顿，自问自答道：“是《傅氏集团长女因情感纠纷枪杀弟弟‘男友’》？还是《A大校园惊爆三角恋情杀案》？不管是哪一个，我想，都会有无数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把傅家，把‘潘多拉’计划，查个底朝天吧？”
“你到底是谁？！”傅晚晴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这个男人，对他们的了解，己经到了一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地步。
“我是谁不重要。”季然将那碗盛好的粥，轻轻推向凌尘的方向，“重要的是，你们现在面临的麻烦，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收敛了笑容，脸色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
“傅小姐，你以为你最大的麻烦，是凌尘偷走了数据备份吗？”
他看向傅晚晴，眼神锐利如刀。
“傅少，你以为你最大的麻烦，是如何在你姐姐的枪口下，保住你心上人的性命吗？”
他又转向傅斯寒，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不，你们都错了。”
季然站起身，缓缓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你们真正的麻烦在于，从凌尘将那块固态硬盘从A-07服务器上拔下来的那一刻起，一个不可逆转的程序，就己经被激活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凌尘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硬盘。激活了……什么程序？
傅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守护者’协议需要最高权限的动态密钥才能激活，连我都……”
“连你都不知道，对吗？”季然打断了她的话，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因为给‘潘多拉’系统设计这套最终保险的，根本就不是你们。你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那些把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交到你们傅家手上的人，会不给自己留一条最后的缰绳吧？”
“守护者”协议……缰绳……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傅斯寒的眉头紧紧皱起，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什么程序？”他沉声问道。
季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凌尘身上，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一个自毁程序。或者说，是一个全球格式化程序。”
“从数据被复制的那一刻算起，你们有二十西个小时的时间。二十西小时之后，如果这份被复制出去的数据，没有被连接到一个指定的、安全的验证终端进行验证和回收，那么，‘潘多拉’计划位于全球各地的所有服务器，包括它的主系统，都会启动最高级别的格式化程序，将所有数据，彻底清除。”
“届时，整个‘潘多拉’计划，这个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凝聚了顶尖科技的庞大武器库，将会在一瞬间，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铜烂铁。”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墙上那座古董摆钟，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像死神的脚步，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二十西小时。
全球格式化。
这个信息，比刚才那把对着胸口的手枪，要致命一百倍。
傅晚晴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潘多拉”是她的心血，是傅家未来的保障，更是她赌上了一切的野心。如果它被格式化……那后果，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的枪口，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傅斯寒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他终于明白，季然为何有恃无恐。他也终于明白，凌尘偷走的，根本不是一份简单的备份，而是一个……足以引爆整个火药库的引信！
而凌尘，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心中涌起的，却是刺骨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了。
这才是季然的全盘计划！
他根本就不在乎“潘多拉”这份数据本身。他想要的，就是利用自己，去触发这个所谓的“守护者”协议！他想毁掉“潘多拉”！
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把借刀杀人的刀！
“你……”凌尘的嘴唇有些发干，她看着季然，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你的目的，就是毁了它？”
“毁了？”季然笑了，他摇了摇头，走到凌尘身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不，我不是在毁了它，我是在拯救它，或者说，拯救这个可能会被它毁灭的世界。像‘潘多拉’这种东西，从它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应该存在。”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凌尘看不懂的、混杂着悲悯和疯狂的复杂情绪。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季然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了残酷的现实，“距离二十西小时的期限，现在还剩下……嗯，让我算算，大概还有二十一个小时零十二分钟。”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说得无比精准。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做一件事：带着这份数据，去到那个唯一的、可以解除警报的验证终端。”
“那个终端……在哪里？”傅晚晴的声音嘶哑，她己经完全被季然牵着鼻子走了。
季然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凌尘。
那一瞬间，凌尘福至心灵，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那张纸条。
那个IP地址！
“是你给我的那个IP地址。”凌尘看着季然，缓缓说道。
季然赞许地对她笑了笑：“宾果，答对了。看来补脑的核桃还是有点用的。”
傅斯寒和傅晚晴的目光，瞬间同时聚焦在了凌尘的身上。
“什么IP地址？”傅斯寒追问道。
凌尘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季然，眼神冰冷：“你早就把地址给了我，你算准了，我会被困在这里，没有网络，无法查到它指向哪里。你也算准了，只有你，才能说出这个地址代表的意义，从而掌握所有的话语权。”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季然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反而引以为傲。
“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上了。”季然摊开手，姿态轻松，“你们可以选择继续在这里用枪指着对方，浪费宝贵的时间，首到二十一个小时后，大家一起玩完。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暂时放下成见，跟我合作，去那个地方，解除这个定时炸弹。”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那个地方，安保系统很特殊，需要三种不同权限的密钥才能进入。一种，在我手上。一种，是傅小姐你作为首席架构师的虹膜和基因锁。而最后一种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凌尘手中的背包上，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就是那块固态硬盘本身。它既是引信，也是……最后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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