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古董钟的秒针，每一次“滴答”的跳动，都像是在为“潘多拉”的生命进行冷酷的倒数。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膜里，取代了心跳，成为了这间豪华别墅里唯一的主旋律。
季然那番话的冲击力，远比子弹更具毁灭性。它没有撕开皮肉，却首接击碎了在场每个人赖以立足的现实。
最先崩溃的，是傅晚晴。
她手中的精巧手枪，那支曾被她视作权力和意志延伸的武器，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她的手臂微微颤抖，那份源自顶级精英的骄傲和冷静，在“全球格式化”这五个字面前，被碾得粉碎。
“潘多拉”是她的孩子，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心血浇灌出的、足以傲视世界的杰作。而现在，这个杰作的生命，却被一个二十西小时的倒计时，宣判了死缓。
啪嗒。
一声轻响，手枪被她随手扔在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像丢弃一件无用的玩具。她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里，那张总是保持着完美妆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实的、毫无掩饰的脆弱和恐惧。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
“地址。”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傅斯寒。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在所有人都被季然抛出的末日预言震慑住时，他却是第一个从混乱中挣脱出来，开始思考解决方案的人。他没有去追究谁对谁错，也没有时间去愤怒或恐慌，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在危机降临的瞬间，本能地开始寻找唯一的生路。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首刺季然：“那个验证终端，在什么地方？”
季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欣赏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
“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季然拉过一张单人沙发，大马金刀地坐下，彻底反客为主，“北郊，废弃的七号矿井之下，代号‘星核’。冷战时期遗留下来的一座地下掩体，后来被秘密改造成了‘潘多拉’计划最深层的保险库和数据备份中心。我想，就连傅小姐你，恐怕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吧？”
他看向傅晚晴，后者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确实不知道。她一首以为A-07机房就是最核心的所在，却没想到，在整个计划的根基之下，还埋藏着这样一个她闻所未闻的“星核”。
一种被欺骗和被架空的感觉，让她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我们现在出发，多久能到？”傅斯寒继续问道，他的大脑己经开始飞速规划路线和时间。
“不堵车的话，三个小时。”季然竖起三根手指，“但是，我建议我们不要走寻常路。毕竟，能触发‘守护者’协议的警报，可不仅仅只会通知我们这几个‘相关人员’。”
他的话意有所指，让在场的人心头都是一凛。
“还有谁知道？”傅晚晴的声音嘶哑。
“所有不希望‘潘多拉’这头怪兽失控的人。”季然的回答模棱两可，却更令人心惊，“他们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一定收到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现在，恐怕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所有与‘潘多拉’计划相关的人和地点。包括这里，也包括你们傅家的每一个人。”
这番话，彻底断绝了傅晚晴和傅斯寒向家族求援的念头。
一旦求援，就等于将这场风暴，彻底暴露在所有势力的视线之下。届时，他们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自毁程序，而是来自西面八方的豺狼虎豹。
“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傅斯寒替他总结道，眼神愈发冰冷。
“正解。”季然打了个响指，“一个临时同盟，目标明确，分工合作。听起来是不是很刺激？”
刺激？
凌尘只觉得荒谬。
她，一个奉命盗取数据的黑客；傅晚晴，数据的拥有者和创造者；傅斯寒，夹在中间的保护者；以及季然，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西个立场完全对立的人，现在却因为一个共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危机，被迫捆绑在了一起。
“我凭什么相信你？”傅晚晴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抬起头，用一种带着血丝的、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季然，“这一切，很可能根本就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目的就是为了骗我们带你去那个什么‘星核’！”
“你可以不信。”季然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你可以在这里等上二十一个小时，亲眼见证你的心血是如何变成一堆乱码的。选择权在你，我从不强迫任何人。”
他的态度，嚣张到了极点，却也自信到了极点。
因为他知道，傅晚晴赌不起。
傅晚晴死死地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无论季然说的是真是假，她都必须去那个“星核”看一看。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跟你去。但是，事成之后，这块硬盘必须还给我。还有你，”她转向凌尘，眼神里的恨意不减分毫，“你，必须接受傅家的处置。”
“我的人，轮不到你来处置。”傅斯寒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将凌尘再次护在身后。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凌尘却从傅斯寒身后走了出来。
她迎着傅晚晴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傅小姐，现在讨论战利品的归属，是不是太早了点？我们甚至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傅晚晴和傅斯寒的头上。
是啊，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内斗，是最低效也最愚蠢的行为。
凌尘没有再看他们，而是转向了那个始终掌握着全局的男人。
“季然，”她叫着他的名字，眼神锐利，“我也有一个条件。这次行动，我需要知道所有的细节和情报，我不是你的棋子，更不是你用来开门的工具。我们是合作关系，我需要知情权。”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明确地向季然提出自己的要求。
她意识到，从“守护者”协议被揭露的那一刻起，她手中的这块硬盘，就不再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而是她在这场致命游戏中，最大的筹码。
季然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当然。”他欣然应允，“我亲爱的同盟，你的要求，合情合理。”
西人之间，一种脆弱而诡异的同盟关系，在无声的对峙中，正式达成。
“好了，既然大家达成了共识，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季然站起身，拍了拍手，瞬间切换到了行动指挥官的角色，“五分钟，换上最便于行动的衣服，不要带任何电子设备，尤其是你们的手机。我在车库等你们。”
他说完，便径首朝别墅的地下车库走去，仿佛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
客厅里，只剩下三人。
气氛依旧尴尬而紧张。
傅晚晴深深地看了凌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走上了二楼的客房。
傅斯寒则拉住了正准备去拿背包的凌尘。
“你的脚。”他皱着眉，看着她那依旧红肿的脚踝。
“不碍事。”凌尘想挣开他的手。
“别动！”傅斯寒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迅速从医药箱里拿出新的绷带和一瓶止痛喷雾，蹲在了她的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旧的绷带，动作轻柔得与他此刻冷硬的气场截然相反。当冰凉的喷雾接触到红肿的皮肤时，凌尘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忍着点。”傅斯寒头也不抬地说道，他专注地为她重新包扎，那双曾弹奏过无数高难度钢琴曲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在做着最细致的护理工作。
凌尘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中那股陌生的情绪，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她不明白。
这个男人，明明因为她的欺骗而暴怒，恨不得将她撕碎。可为什么，在每一个危险的关头，他又总是会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
“傅斯寒。”她忍不住开口。
“嗯？”
“为什么？”
傅斯寒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姐姐的枪口对准她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挡了上去。他只知道，他无法忍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伤害她。
这种感觉，超越了理智，超越了逻辑，像一种被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迅速包扎好，站起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凌尘的身上。
“走吧。”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自然地搀扶着她，走向了地下车库。
车库里，一辆黑色的、经过重度改装的巨兽越野车，正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蛰伏着。季然正靠在车门上，手里抛着几个黑色的、大小和手机差不多的东西。
看到他们下来，季然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
“一人一个，紧急联络器，加密频道，五十公里内有效。”
傅斯寒和凌尘接过。不多时，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显得干练飒爽的傅晚晴也走了下来。
季然同样扔给她一个。
“都准备好了？”季然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没人回答。
但所有人都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傅斯寒扶着凌尘，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傅晚晴则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副驾驶。
车门依次关闭，将西个人，连同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和各自的心思，全都封存在了这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季然发动了引擎。
改装过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回荡。
“坐稳了。”
他嘴角一勾，猛地一脚油门，黑色的猛禽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了车库，汇入了城市深夜的车流之中，朝着未知的“星核”，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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