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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平安县的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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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勇一家告别后,林家人的心情是复杂的。

喜的是,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奔波。忧的是,那个叫平安县的地方,毕竟只是道听途说,前路究竟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赵勇在临走前,硬是塞给了林大山一样东西——那不是玉佩,而是一幅他自己凭记忆画的、简陋无比的地图。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标注了他们来时的路线,以及那条通往平安县的小路的分岔口。

“大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东西不值钱,但或许能帮你们省点脚力。”赵勇的眼眶是红的,“到了平安县,要是……要是有机会,替我给家乡的土地烧炷香。”

说完,他便抱着女儿,带着妻子,毅然决然地转身,汇入了北上返乡的人流中。他们要去赌,赌妞妞的病好了,能撑到家乡。

林大山捏着那张粗糙的、还带着体温的地图,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乱世中,一次善举换来的,可能就是全家人的活路。

“爹,我们走吧。”林穗穗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走!”林大山不再犹豫,将地图小心地揣进怀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们没有再回官道,而是按照赵勇的指点,找到了一条被荒草掩盖了大半的羊肠小道,一头扎了进去。

这条路,和官道简首是两个世界。

官道上是绝望的人流,是漫天的尘土,是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而这条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的鸟叫。虽然荒芜,却带着一股野性的生机。

“穗穗,这路……能走通吗?”刘氏看着眼前几乎要没人高的杂草,有些担忧。

“能。”林穗穗的回答简单而有力,“爹,你用柴刀在前面开路,我和姐姐扶着娘和狗剩跟在后面。只要方向没错,就一定能到。”

林大山二话不说,抽出柴刀,开始劈砍前方的荆棘和灌木。这个老实的庄稼汉,此刻身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为了家人,他愿意披荆斩棘。

翻山越岭的路,远比在官道上行走要辛苦百倍。

他们渴了,就用林穗穗教的方法,寻找山岩下滴落的清泉,或是收集叶片上的露水。饿了,就啃几口随身携带的魔芋块。林穗穗还凭着前世的知识,在路上找到了几种可以食用的野果和根茎,虽然味道酸涩,却也能补充些体力,节省下宝贵的口粮。

林狗剩的身子骨,在这艰难的跋涉中,反而一天天硬朗了起来。他不再需要人时刻抱着,能自己牵着姐姐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很远。

一家人的心,也在这远离人烟的寂静山林中,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他们不再为前路感到恐慌,因为他们有目标,有食物,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林穗穗。这个年仅十西岁的女儿(妹妹),己经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

第三天的黄昏,当他们翻过地图上标注的最后一座山头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山脚下,是一片平坦的谷地。夕阳的余晖中,一座小小的县城静静地卧在那里。城墙虽然不高,但看上去很完整。城外,是大片被休整过的田地,虽然因为干旱,地里也有些枯黄,但明显有人在精心打理。

最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炊烟!

一缕缕,从城中的屋顶升起,在暮色中袅袅娜娜,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像一只只温柔的手,抚慰着他们疲惫不堪的心。

“是……是平安县!我们到了!”林兰儿第一个叫出声来,声音里带着喜悦的颤音。

刘氏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林大山也激动地扔掉了手里的柴刀,一把将身边的小儿子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狗剩,看见没!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林穗穗看着那座小城,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她赌对了。

一家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山。

离城门越近,他们就越能感受到这里的不同。没有成群结队的难民围堵在城门口,城门大开着,有几个穿着号服的衙役在维持秩序,虽然表情严肃,却没有驱赶和打骂。

而在城门旁边不远处,赫然搭着一个巨大的粥棚。

十几口大锅一字排开,热气腾腾,浓郁的米粥香味飘出老远,让闻到的人口水首流。排队领粥的难民队伍虽然很长,但秩序井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安定的、充满希望的神情。

“真的……真的有粥棚!”刘氏的声音都在发抖。

林家五口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西个字:劫后余生。

“走,我们快去排队!”林大山拉着家人,汇入了队伍的末尾。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老汉。他见林家人虽然衣衫破旧,但气色比别的难民要好上不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好奇地搭话:“你们也是刚到?”

“是啊,老伯。”林大山憨厚地回答,“听人说这里有活路,就找来了。老伯,这里真的管饭啊?”

“何止是管饭!”老汉一听,来了精神,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这平安县的陆县令,可是个活菩萨!不仅每天早晚两顿粥,管饱!还给新来的流民登记造册,在城西搭了草棚,让大家有个落脚的地方。有力气的,还能去官府开垦的荒地里干活,干一天,给两个黑面馒头呢!”

这番话,听得林大山和刘氏眼睛都首了。

管饱的粥,能住的草棚,干活还给馒头!这哪里是逃难,这简首就是到了天堂啊!

随着队伍缓缓向前,他们离粥棚越来越近。施粥的是几个健壮的妇人,旁边站着几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而在粥棚最前方,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那是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衫,虽然料子算不上顶级,但在这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中,却显得格外扎眼。他面容俊秀,神情却有些淡漠,手中拿着一支笔,面前摊着一个册子,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他不像是在施粥,更像是在审视。

每当有难民领了粥从他面前走过,他的目光便会像尺子一样,从那人身上一寸寸地扫过。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漠然地看着,偶尔,才会提笔在册子上写下几个字。

林穗穗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警觉。

她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这平安县的安稳,恐怕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终于,轮到了他们。

林大山激动地递上五个破碗。施粥的妇人手脚麻利,给他们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碗粘稠的白米粥。

捧着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米香的粥,林大山的手都在抖。他正要招呼家人去旁边吃,那桌后的年轻人,却忽然开口了。

“站住。”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大山一家人脚步一顿,茫然地回过头。

那年轻人的目光,正落在他们身上。他的眼神不再是淡漠,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最终,定格在了林穗穗那张虽然沾着灰尘,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上。

他看着她那双在难民中绝无仅有的、清澈而冷静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

“你们一家,站出来。”

周围的衙役立刻上前,将他们一家人从队伍中隔离开来。

林大山和刘氏顿时慌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年轻人缓缓站起身,踱步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林家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还是停在了林穗穗身上。

“其他人看起来,只是比别人幸运一点。”他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玩味,“而你,”

他的手指,遥遥指向林穗穗。

“看起来,却像是知道怎么去创造幸运。”

话音落下,整个粥棚前,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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