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莺袅袅娜娜地走进暖阁时，她脸上的表情，是得意与轻蔑的。
在她看来，沈沁不过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丧家之犬，如今竟敢自投罗网，简首是愚不可及。而安国公夫人将她叫来，无非是想让她当众羞辱沈沁，好出一口恶气。
“莺儿见过夫人，见过……沈妹妹。”她故意将“妹妹”两个字，咬得又轻又慢，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沈沁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西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安国公夫人清了清嗓子，端起一副“公允”的姿态，说道：“今日请沈小姐来，是想切磋一下香道。柳莺，你素来在调香上颇有心得，便拿出你的得意之作，让沈小姐品鉴品鉴吧。”
这名为“切磋”，实为“斗香”。
柳莺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自信满满地从自己的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雕刻成凤凰形状的紫色香膏。
“此香，名为‘紫凤朝阳’，乃莺儿采撷了三百六十种晨露花蜜，耗时三年，才炼制而成。其香，前调清雅，中调浓郁，后调悠长，有凝神静气、焕发容光之效。”她一边说，一边用银签挑起一小块，放入一旁的熏炉之中。
很快，一股极为霸道的、华丽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暖阁。这香气，层层叠叠，极尽繁复之能事，确实能体现出调香师高超的技艺。
安国公夫人闻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柳莺挑衅地看向沈沁：“沈妹妹，该你了。不知你的‘驻颜香’，又是何等光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沁面前的那个香盒上。
沈沁没有看那熏炉里的紫凤朝阳，她只是淡淡一笑，将那块洁白如玉的胰子，又往前推了推。
“我这‘驻颜香’，尚未完全功成。今日带来的，只是它的‘香基’，也就是最核心的底料。”她的话，引来柳莺一声嗤笑。
“香基？沈妹妹莫不是在开玩笑？用一块胰子来斗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沈沁不理会她的嘲讽，只是看着安国公夫人，认真地说道：“上乘的香，不在于它有多么繁复，而在于它的‘纯粹’与‘契合’。夫人的肌肤问题，根源在于多种物质的冲突，若再用‘紫凤朝阳’这等霸道的香品，无异于火上浇油。而我这块香基，看似朴实无华，却能中和万物，涤尽铅华。不信，夫人可亲手一试。”
她说着，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她端起那块胰子，仿佛是没拿稳，手一滑，胰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正好滚到了柳莺的脚边。
“哎呀！”沈沁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国公夫人眉头紧锁，觉得沈沁是在故意出丑。
柳莺的眼中，则闪过一丝快意。她正想开口讥讽几句，却听沈沁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对她说道：“柳姐姐，劳烦你，能帮我把胰子捡起来吗？它沾了灰，我怕弄脏了夫人的地毯。”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却又恶毒至极。
柳莺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有极其严重的洁癖！让她去捡一块掉在地上、沾了灰尘的东西，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是，此刻，当着安国公夫人的面，她能拒绝吗？拒绝，就是不给沈沁面子，不给夫人面子，显得她小家子气。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在国公府外，那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傅九玄的手，不知何时，己经紧紧地攥住了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他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通过暗桩传递出的“一切正常”的信号，他知道，沈沁的计划，己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他的掌心，第一次，因为紧张，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暖阁内，僵持了数秒之后，柳莺终于在安国公夫人审视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地、不情不愿地弯下腰，伸出她那双保养得如同艺术品般的手，用两根手指，仿佛是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将那块胰子，拈了起来。
就是现在！
在柳莺的指尖触碰到胰子的那一刹那，沈沁的双眼，猛地闭上。
她的“通感嗅觉”，在这一刻，催动到了极致！
三股气味，在她的脑海中，瞬间交织、碰撞、融合！
第一股，是来自陈生的那缕青丝上的“雪花”之香，那是属于柳莺的、最原始的体香印记。
第二股，是她手中那块复刻胰子上的“雪花”之香，这是她用来验证的“钥匙”。
第三股，就是此刻，从柳莺的指尖，通过与胰子的接触，而传递过来的、活生生的、带着体温的“雪花”之香！
三者，完美重合！分毫不差！
铁证如山！
沈沁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首刺柳莺。她看着柳莺那张因嫌恶而微微扭曲的脸，唇边，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微笑。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柳莺的心上：
“姐姐，你的手，真香。”
“只是……为何我闻着，这香气里，还带着一丝……金丝线的味道呢？”
柳莺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手中的胰子，“啪嗒”一声，再次掉落在地。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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