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度笼罩京城。
不闻居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凝重几分。
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极其精密的安国公府布防图，平铺在桌案上。这是傅九玄动用锦衣卫的秘密渠道，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到的。图上，用朱砂笔清晰地标注出了每一处明哨暗哨的位置、巡逻的路线和换防的时间。
而在地图的西北角，那个被标注为“废弃酒坊”的院落，被一个鲜红的圆圈，重重地圈了起来。
那里，就是他们今夜的目标。
“根据情报，安国公府在经历了上次的夜袭之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暗地里，防卫力量至少加强了三倍。”傅九玄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声音低沉而冷静，“尤其是这个废弃酒坊，虽然地处偏僻，但周围增设了至少西个暗哨，彼此互为犄角，任何一个方向有异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铁牛、山子，以及另一位沉默寡言、身形瘦削如猴的锦衣卫亲信，外号“灵猴”。
这，就是他今夜行动的全部班底。
人不在多，而在精。这三个人，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每一个，都拥有以一当十的恐怖实力。
“此次行动，目标只有一个：进入酒坊，打开枯井，取出证物。”傅九玄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行动必须在子时开始，丑时结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旦失败，不仅他们所有人都会折在里面，沈沁也会因为提供了“假情报”而被彻底拖下水，再无翻身之日。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
“大人，放心吧！”铁牛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拍了拍自己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脸上是憨厚而坚定的笑容，“俺这条命都是大人救的，今晚就算是刀山火海，俺也给它趟平了！”
“没错。”一向以“厨娘”身份示人的山子，此刻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正好拿安国公府那帮看门狗，给我练练手。”
只有灵猴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擦拭着手中那对锋利无比的子午鸳鸯钺，眼神专注得像一个即将完成旷世杰作的工匠。
沈沁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计划。她虽然不能参与今夜的行动，但她的心，却和他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她走到自己的药柜前，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取出一个刚刚缝制好的、墨绿色的锦缎香囊。
她走到傅九玄面前，将香囊递给了他。
“这是我新调配的‘凝神香’。”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里面加了夜息花和七星草，可以增强人在夜间的感知能力，也能让你在行动时，保持绝对的冷静。”
香囊上，还带着她指尖的余温。
傅九玄接过香囊，入手温润。他能闻到，那股清雅而独特的草药香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属于沈沁的、淡淡的体香。这股味道，像一剂镇定剂，让他那因为即将到来的血战而有些躁动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谢谢。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通体漆黑、非金非铁的令牌，放到了她的手中。
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用古篆雕刻着一个“玄”字，背面则是一头栩栩如生的麒麟。
“这是锦衣卫的玄铁副令。”傅九玄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千钧之重，“持此令，可见我亲临。京城之内，所有锦衣卫暗桩，包括……‘渊火’，皆可调动。”
沈沁的心，猛地一颤。
“渊火”！
她曾听父亲偶然提起过，那是锦衣卫中最神秘、最精锐，也是最致命的一支力量，是傅九玄手中真正的王牌，是足以在关键时刻颠覆整个京城局势的底牌！
他竟然……将调动这支力量的权力，交给了自己？
“傅九玄，你……”
“听着。”傅九玄打断了她的话，他那双深邃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一种沈沁从未见过的、复杂而炽热的情绪，“若我……回不来，凭此令，调动‘渊火’，为我报仇。”
说完，他松开了手。
那枚冰凉的玄铁令，就静静地躺在沈沁的掌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男人最深的底牌，与他的性命。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她。
沈沁紧紧地攥住令牌，指甲因为用力而深陷进肉里。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等你回来。”
……
与此同时，不闻居的厨房里。
杏儿正鬼鬼祟祟地，进行着一场神秘的“仪式”。
她坚信，今晚小姐和傅大人他们，一定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生意”。为了给他们讨个好彩头，她决定，亲自下厨，炖一锅汇集了天地精华、神佛庇佑的……“必胜汤”。
她先是抓了一只最肥的母鸡，然后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摸出了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各种“宝贝”。
有从城隍庙求来的、画着鬼画符的“百解消灾符”；有听路边算命瞎子说能“转运”的朱砂；还有她自己珍藏的、据说是从“护院神锋大将军”身上掉下来的、最光亮的一根鸡毛……
她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全都扔进了沸腾的鸡汤里。
为了增加汤的“神力”，她还特地将那张“百解消灾符”点燃，烧成灰，小心翼翼地撒进汤中，一边撒，还一边念念有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喝了我的符水汤，保佑傅大人刀枪不入，马到成功！保佑小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阿弥陀佛，么么哒！”
一锅颜色诡异、散发着莫名气息的黑色鸡汤，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杏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坚信只要傅大人和小姐喝下这碗汤，今晚的行动，必定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子时，三更。
京城陷入了最沉的黑暗。
傅九玄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将“听风”刀背在身后。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为他送行的沈沁，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她，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带着铁牛、山子和灵猴，如同西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沈沁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手中的那枚玄铁副令，依旧残留着他的体温。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着那足以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消息，从京城最危险的那个角落，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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