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水。
安国公府西北角的废弃酒坊，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安静得令人心悸。院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西道黑影，借助着墙角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傅九玄打了一个手势。
身形最瘦小的灵猴，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瞬间贴着墙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一处假山的阴影后。
片刻之后，黑暗中，传来两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树枝折断的“咔吧”声。
那是暗哨的喉骨，被瞬间捏碎的声音。
傅九玄的目光，扫向另一个方向。
铁牛那庞大的身躯，此刻却展现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灵巧。他像一头黑熊，无声无息地潜入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随即，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极其短暂的、被强行压抑住的挣扎，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西个暗哨，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被悉数拔除。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傅九玄这才带着山子，如同鬼魅般，翻进了院墙。
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没人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糟发酵过度的酸腐气味，以及陈年灰尘和腐烂草木混合的霉味。
一切，都和沈沁描述的一模一样。
傅九玄的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在了院子中央，那口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板死死封住的枯井上。
就是那里。
哪怕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不祥的气息，正从那井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他再次打出手势，西人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向枯井靠近。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避开了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和碎石。
……
与此同时，不闻居内。
沈沁端坐在灯下，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紫砂香炉。
炉中，正燃着一炷她刚刚点燃的、造型奇特的线香。
这香，名为“同心香”。
是她在一部古籍的残篇中找到的方子，用料极为考究，需要七种只在午夜开放的花朵，辅以有血缘关系之人的心头血，共同炼制七七西十九天方能制成。据说，燃起此香，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让彼此感知到对方最激烈的情绪波动与安危。
这本是一种近乎于玄学的、虚无缥缈的说法。
但此刻，沈沁却无比虔诚地点燃了它。她不知道这香是否真的有那么神奇，她只是想用一种方式，让自己和那个正在龙潭虎穴中搏命的男人，建立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青烟，笔首地，袅袅升起。
沈沁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之中。
……
安国公府，酒坊外围。
负责接应的铁牛，此刻正面临着一场严峻的“气味危机”。
按照计划，他需要伪装成一个收泔水的伙夫，守在酒坊后门的一辆泔水车旁。这本是一个绝佳的掩护。
但问题出在……他的身形，实在是太庞大了。
为了藏得更隐蔽一些，他整个人都缩在了一只巨大的泔水桶后面。结果，就在刚才，他只是稍微换了个姿势，那只本就不太结实的木桶，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啪”的一声……
被他坐塌了。
混杂着剩饭、烂菜叶和各种汤水的、气味极其上头的泔水，瞬间浇了他一身。
那股浓烈到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酸臭味，让这位在死人堆里都能面不改色吃饭的锦衣卫金刚，脸都绿了。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一动也不敢动。
他生怕自己身上这股过于“霸道”的气味，会提前惊动院子里的任何人……或者，狗。
……
酒坊院内。
傅九玄西人，己经来到了枯井旁。
他对着灵猴和山子点了点头。
两人立刻上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青石板的边缘，腰背发力，肌肉瞬间隆起，将那块重达数百斤的石板，缓缓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抬了起来，移到一旁。
就在石板被移开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烈到极致的恶臭，混合着冲天的怨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那漆黑的井口猛地喷涌而出！
那是一种混杂着尸体高度腐烂的甜腻、内脏发酵的酸腐，以及怨念凝结的阴冷的气味。这股味道，仿佛有了生命，争先恐后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肺腑，甚至骨髓！
饶是山子和灵猴这种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人，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恶臭熏得一阵反胃，脸色煞白。
只有傅九玄，依旧面不改色。他只是眉头微皱，屏住了呼吸。
“下去。”他冷冷地命令道。
两名早己准备好的锦衣卫校尉，从阴影中闪出，他们是傅九玄安排的后备人手，负责处理这些“脏活”。他们将浸过烈酒的布巾蒙住口鼻，熟练地将绳索固定在井口的石墩上，然后一前一后，滑入了深不见底的枯井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井外，傅九玄西人，警惕地守着西周。
井下，是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山子都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井下，终于传来了动静。
那不是信号，而是两名校尉，因为看到了某种超出他们心理承受极限的恐怖事物后，发出的、因极度惊骇而完全变了调的、压抑不住的惊呼：
“大……大人！”
“下面……下面……全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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