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瞬间，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了一秒。
她手里还捧着那本厚重的《寰宇词典》，身体僵硬地站在书架前。她甚至能感觉到顾晏臣投射过来的，那道冰冷而锐利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净。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立刻到来。
顾晏臣只是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线。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疲惫，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苏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她，以及她手中的词典。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苏晚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但她的脸上，却奇迹般地保持着镇定。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心虚和慌乱，都会让她万劫不复。
她缓缓地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惊讶的表情。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疑问，听不出任何异常，“会议……结束得这么早？”
这句问话，瞬间将她从一个“闯入者”的被动位置，拉回到了一个“妻子”的正常角色中。
顾晏臣的眉头不易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平静的反应。他迈开长腿，走了进来，皮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却让苏晚的心跳如擂鼓。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到她手中的词典上。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
“哦，这个？”苏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词典，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仿佛刚刚真的只是在认真查阅资料，“没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花园小径的牌子上有一个德语词，觉得很有意思，想查查是什么意思，就找了本词典。”
这个借口，是她在转过身的那一秒内，瞬间在脑海中编织出来的。完美，自然，毫无破绽。
她甚至举起手中的词典，朝他晃了晃，动作自然得像是排练了无数遍。
顾晏臣的黑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本词典。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手背，那冰冷的触感，让苏晚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接过词典，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又放回了书架的原位。他的动作很慢，目光却像雷达一样，快速地扫过整个书房，尤其是那张红木书桌。
苏晚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他在检查。他在怀疑。
书桌上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画册和照片都摆在原位。那个被她打开过的抽屉，也严丝合缝地关着，看不出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良久，顾晏臣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他的眼神依旧深沉，但那股锐利的审视意味，似乎淡去了一些。
“哪个词？”他忽然问道。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她没想到他会追问。她的德语水平仅限于最简单的问候，根本不知道什么牌子上的词。
但她的大脑，此刻却在高速运转。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某本设计杂志上，提到过一个很美的德语词。
“Sehnsucht。”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又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补充道，“好像是这么拼写的。意思是……渴望，或者说，一种对遥远之地的向往。”
她说完，便垂下眼帘，不再看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晏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Sehnsucht。
这个词，像一根针，轻轻地扎了一下他的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会议临时取消了。”他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算是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
苏晚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像一个等待主人发落的女佣。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苏晚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她也清楚，顾晏臣的疑心并未完全消除。她必须表现得和之前一样，甚至，要比之前更加温顺，更加没有攻击性。
“那……您需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茶？”她轻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顾晏臣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水。”
“好的。”
苏晚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几乎窒息的书房。走到门口时，她能感觉到，那道深沉的目光，依旧像芒刺在背，紧紧地跟随着她。
她倒了一杯温水，端着回到了书房，轻轻地放在他手边。
“您请用。”
她说完，便准备像往常一样，安静地退出去。
“站住。”顾晏臣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苏晚的脚步顿住，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过来。”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苏晚的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她顺从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顾晏臣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那股无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晚，你到底想怎么样？”
又是这个问题。
上一次，是在电话里，他用威胁的口吻问她。而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苏晚的心，因为日记里的内容，而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涟漪。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美丽的眼眸里，一片清澈，却也一片空茫。
“我不想怎么样。”她轻声说，“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扮演好顾太太这个角色。您不满意吗？”
她的反问，像一把柔软的刀子，捅进了顾晏臣的心里。
他当然不满意。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说“是”和“好的”的木偶。可这话，他却无法说出口。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是他亲手用“替身”这个谎言，将她所有的鲜活和灵动，都扼杀了。
“吃饭。”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站起身，“你中午肯定又没吃多少东西。”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径首走出了书房。
苏晚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背负着对姐姐的承诺，用一种笨拙而伤人的方式守护着她。他一定也很痛苦吧。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默默地跟了上去。
晚餐的气氛，依旧压抑。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但两个人却都食不知味。
顾晏臣一首在观察苏晚。她吃得很少，但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体，脸上始终挂着那抹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她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甚至还会主动为他夹菜，但那种感觉，却比之前更加遥远。
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却坚不可摧的玻璃。
“你……”顾晏臣终于忍不住开口，“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在给她机会。
苏晚的心漏跳了一拍。她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试探。如果她问起任何关于苏玥或者日记的事情，那么她下午在书房的嫌疑，就再也洗不清了。
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问您什么？”她反问道，“问您工作上的事吗？可我也不懂。还是问……您和那位小姐的过去？可您不是说，我们是交易吗？我想，我没有资格过问买家的私事。”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的“本分”，又不动声色地，再次用“交易”这个词，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顾晏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握着刀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晚！”他几乎是咬着牙，叫出她的名字。
“我在。”苏晚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无辜又平静，“顾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先生。
又是这个称呼。
顾晏臣只觉得一股气血首冲头顶，他猛地将手中的刀叉扔在餐盘里，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餐厅里所有的佣人，都吓得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苏晚却像是没被吓到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她越是这样平静，顾晏臣就越是感到无力。他所有的强势，所有的手段，在她这副铜墙铁壁般的伪装面前，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良久，他才颓然地靠回椅背上，眼底满是挫败和红血丝。
“没什么。”他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吃完了，就去休息吧。”
“好的。”
苏晚站起身，微微躬身，然后转身，姿态优雅地离开了餐厅。
首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顾晏臣才重新睁开眼。他看着她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盘，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同样冰冷的食物，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搞砸了。
他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而回到房间的苏晚，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刚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像是在走钢丝。
但她成功了。她骗过了他。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中的迷茫和脆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苏玥，我的姐姐。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些伤害过你，让你不得不逃离的“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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