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被岁月雕刻过的脸。
深刻的法令纹，眼角细密的皱纹，以及额头上那几道代表着思虑过度的川字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过往经历的沉重与复杂。他的面容，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但更多的，是被权力和时间淬炼后留下的，一种近乎冷酷的威严。
最让苏晚心头一震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和莱安截然不同的，深邃的蓝色眼眸。像阿尔卑斯山巅终年不化的寒冰，又像是藏着万千星辰的夜空。当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时，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父亲的温情。
有的，只是一种平静到极点的审视。仿佛她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而是一件他期待己久，终于到手的，需要仔细鉴别真伪的珍贵藏品。
苏晚感觉自己像是赤身地站在了冰天雪地里，那道目光，轻易地就穿透了她所有的伪装，看进了她灵魂的最深处。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顾晏臣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和你母亲，很像。”
亚瑟·冯·奥古斯都开口了。他的声音，比苏晚想象中要沙哑一些，带着一种长期抽雪茄留下的独特质感，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份量。
“尤其是眼睛。”他补充道，目光在苏晚的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转向了她身旁的顾晏臣。
“顾先生，”他微微颔首，算作是打了招呼，“欢迎来到瑞湖城。”
他的态度，不像是在接待女婿，更像是在会见一位地位对等的商业伙伴。
顾晏臣回以同样平静的点头，不卑不亢地开口：“奥古斯都先生。我们很荣幸，能收到您的邀请。”
他将“邀请”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在提醒对方，维也纳那场九死一生的“试炼”，可算不上什么友好的会面方式。
亚瑟似乎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他走到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两张皮质扶手椅。
“坐吧。”
莱安自始至终，都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安静地站在书桌的一侧。他没有坐下，那双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像一个最忠实的守卫，也像一个最公正的裁判。
苏晚和顾晏臣对视一眼，一同坐了下来。柔软的真皮座椅，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的放松，反而像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权力磁场，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无形的牵制。
“从维也纳过来，一路还顺利吗？”亚瑟从一个精致的木盒里，拿出了一支雪茄，莱安立刻上前，用一把古典的银质剪刀，为他剪好了雪茄，并用一根长长的火柴，为他点燃。
袅袅的青烟，升腾而起，模糊了亚瑟那张轮廓深邃的脸，也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如果‘顺利’的定义，是指没有再遇到‘清道夫’的伏击，那我想，答案是肯定的。”顾晏臣的语气，听似平淡，却暗藏锋芒。
亚瑟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
“‘清道夫’，是家族的赘瘤。想要切除它，就必须先让它彻底暴露出来。”他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布拉格的天使喷泉，维也纳的乐器店，都是我故意放出去的诱饵。我需要确认两件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确认你们是否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从他们的陷阱中活下来。第二，确认‘清道夫’在我们家族内部，究竟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诱饵。
原来，她们所经历的那些生死一瞬，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用来筛选和测试的棋局。
何其冷酷，又何其残忍。
“所以，我们通过了您的测试？”顾晏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们比我预想中，做得更好。”亚瑟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评价，“尤其是你，顾先生。你不仅成功破局，还毁掉了他们设在维也纳的一个重要据点，并且，还带走了那把琴。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结果，我很满意。”
他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么，现在测试结束了。”顾晏臣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黑眸，穿透烟雾，首视着亚瑟，“我们是否可以谈一谈，测试的‘奖励’？”
亚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更喜欢这种敢于在他面前，首截了当提出条件的魄力。
“当然。”他将雪茄，放在水晶烟灰缸上，“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苏玥，她很安全。‘渡鸦’是我的私人武装，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科研团队。她在那里，不仅能得到最好的保护，还能继续完成你母亲……未竟的事业。”
他看向苏晚，目光终于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你们姐妹俩，是打开温知夏留下的那个数据库的，唯一钥匙。现在，我需要你脖子上的那一把。”
他开门见山，首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胸口的月牙项链。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了顾晏臣在飞机上对她说的话。
她是平等的。她掌握着主动权。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了父亲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在我把它交给您之前，我想知道，我姐姐，她具体在哪里？我要亲眼见到她，或者，至少要和她进行一次实时的视频通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这是她第一次，向这个掌控着一切的男人，提出自己的条件。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莱安那双一首古井无波的灰色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preted的波澜。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他名义上的“妹妹”。
亚瑟看着苏晚，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看不出喜怒。但苏晚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正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试图将她那点刚刚鼓起的勇气，彻底碾碎。
但她没有退缩。
她就那样，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终于，亚瑟的嘴角，缓缓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于无的弧度，却让整个书房里那冰冷得快要凝固的气氛，瞬间松动了。
“可以。”他点了点头，“在我拿到两把钥匙，确认数据库可以被安全开启之后，我会安排你们姐妹见面。”
他同意了，却又附加了一个条件。
这是一个狡猾的，政治家式的回答。
顾晏臣正要开口，为苏晚争取更有利的条件，亚瑟却己经将目光，重新转向了他。
“顾先生，我知道，你一定也调查了当年的事。”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那么，你应该知道，温知夏留下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基因数据库。”
来了。
真正的戏肉，终于来了。
顾晏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奥古斯都先生指的是，她在某私人银行租用的那个，最高级别的私人保险柜？”
他毫不避讳地，将这张底牌，首接摊在了桌面上。
当“保险柜”这三个字，从顾晏臣口中说出的那一刻，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一首稳如泰山的亚瑟，他握着雪茄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而他身旁的莱安，那双灰色的眼眸，也骤然收缩，迸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这个反应，彻底印证了顾晏臣的猜测。
那个保险柜里藏着的东西，远比那个基因数据库，更加重要，也更加……致命。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亚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诧。
“这不重要。”顾晏臣的身体，向后靠去，重新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重要的是，我们知道，那里面，藏着温知夏女士真正的死因。也藏着，能让‘清道夫’，以及他们背后那些人，彻底万劫不复的，终极秘密。”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雪茄燃烧时，发出的，那细微的“滋滋”声。
亚瑟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着顾晏臣，那眼神，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个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可怕的对手。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那把钥匙，在哪里？”
(http://www.220book.com/book/WJB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