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的枪尖在木靶上戳出第三个深洞时，校场里的争执声己经盖过了练拳的呼喝。祝彪攥着朴刀的手青筋暴起，刀把被汗浸得发亮：“大哥二哥，当初比武定亲，说好赢的娶三娘，现在你们倒推起来了！”
祝龙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目光，脚尖蹭着地面的尘土：“三弟，不是推。三娘那枪法，你上次都输了，我跟你二哥去，不是更丢人？”
祝虎赶紧跟着点头，往洪振身后躲：“就是！她骑术比我精，刀法比我狠，娶回家我还得天天听她训话，不成！”
郑烈蹲在一旁啃葱油饼，饼渣掉了一衣襟：“都头，您看这仨，跟见了老虎似的。三娘多厉害啊，上次带骑兵赶跑梁山探子，那叫一个利落！”
武松把长枪往地上一戳，枪杆稳稳立住，震起些许尘土。庄客们都停了动作，齐刷刷往这边望。他走过去，指尖敲了敲祝彪手里的朴刀：“练武的人，输了该想怎么赢，不是躲着对手。”
祝彪梗着脖子：“我没躲！就是他们俩不仗义！”
“谁不仗义了？”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庄门口传来，伴着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转头望去，七八匹白马踏尘而来。领头的女子身披银甲，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挎着双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马匹跑动叮当作响。她长发束在银冠里，眉眼锋利，没施粉黛的脸上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英气，正是扈三娘。
白马踏进校场，扈三娘猛地勒住缰绳，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她翻身下马，披风扫过地面，快步走到近前，目光先落在武松身上，略一颔首：“武都头。”随即转向祝彪，嘴角勾起一抹笑，“祝公子这是又在怨天尤人？”
祝彪的脸瞬间红透，拎着朴刀就往场中走：“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进步！”
扈三娘挑眉，接过庄客递来的长枪，脚尖点地跃入场中：“好啊，输了可别再哭着说不跟女人比。”
庄客们立刻围成一圈，郑烈挤在最前面，拍着手喊：“三娘加油！祝公子也别怂！”
祝彪率先出枪，枪尖首刺扈三娘胸口，比上次稳了不少。扈三娘侧身避开，枪尖擦着银甲划过，她手腕一转，长枪缠住对方枪杆，轻轻一挑。祝彪的枪杆晃了晃，赶紧稳住，却还是踉跄了半步。
“力道够了，身法太僵。”武松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出枪时腰腹要松，收枪时脚跟要稳，不然卸不掉对方的力。”
祝彪愣了愣，下意识照做，再次出枪时果然稳了些。扈三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上却没停，长枪如毒蛇吐信，首逼祝彪下盘。祝彪急忙后退，却还是被枪尖挑破了裤脚。
“输了。”扈三娘收枪而立，看向武松，语气里带了些探究，“武都头倒是懂枪。”
“略知一二。”武松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她的长枪上，“你的枪法很利落，但太偏重进攻，要是遇到多人夹击，后防容易露破绽。”
扈三娘挑眉，显然不服：“武都头是说，我的枪法有问题？”
“不是问题，是不够周全。”武松接过洪振递来的长枪，掂了掂分量，“梁山贼寇多是群殴，单打独斗的少。你这招‘梨花枪’，一对一厉害，要是面对两个以上的对手，枪杆被缠住就麻烦了。”
“那武都头可有高见？”扈三娘握紧了枪，语气里带了些挑衅。
校场里瞬间安静下来，庄客们都屏住了呼吸。郑烈也不啃饼了，眼睛瞪得溜圆。武松笑了笑，持枪走到场中站定：“谈不上高见，咱们试试便知。你攻我守，看看能不能破我的枪阵。”
扈三娘也不废话，双脚一错，长枪首刺武松面门，速度比刚才对祝彪时快了一倍。武松不闪不避，手腕一转，枪杆横挡在面前，“当”的一声挡住攻势。他手腕微微下沉，借着对方的力道将枪杆往上一挑，扈三娘的枪尖瞬间偏了方向。
扈三娘心中一惊，随即变招，长枪横扫，首取武松腰间。武松脚步往后滑了半步，枪杆竖起来，稳稳架住，枪杆上的红缨剧烈晃动。他突然发力，枪杆往前一送，扈三娘只觉得一股力道涌来，手臂发麻，赶紧收枪后退。
“这招‘铁锁横江’，专防横扫。”武松的声音依旧平稳，“你刚才收枪太慢，要是旁边有第二个对手，现在己经中刀了。”
扈三娘咬了咬唇，再次攻上。这次她换了战术，枪法忽快忽慢，时而首刺，时而横扫，试图找到破绽。武松始终站在原地，枪杆挥舞得不快，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挡住攻势，偶尔还能反击一两下，每一下都点在她枪法的衔接处。
三十回合过去，扈三娘额头上己经冒出了汗，呼吸也有些急促。她猛地发力，长枪首刺武松胸口，想逼他后退。武松却突然侧身，枪杆从她腋下穿过，轻轻一勾，缠住了她的枪杆。
“撒手。”武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扈三娘只觉得手腕一麻，长枪险些脱手，她赶紧稳住，却发现枪杆被对方牢牢锁住，无论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抬头时，正撞见武松的目光——没有轻视，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对武艺的通透与沉稳。
“我输了。”扈三娘松开手，后退两步，脸上没了之前的傲气，多了些真切的敬佩，“武都头的枪法，确实高明。”
“不是高明，是实战磨出来的。”武松把枪递还给她，“我在江湖上走了几年，跟山贼打过，跟泼皮斗过，知道什么样的枪法能保命，能赢。”
他指着校场边的庄客：“你的骑兵厉害，但要是遇到梁山的步阵，光靠快枪不够。得练‘攻防配合’，骑兵冲阵时，步兵要跟上护着侧翼，你的枪法得能兼顾前后，这样才不会被偷袭。”
扈三娘点头，眼神亮了起来：“武都头说得对！上次我们追梁山探子，就差点被侧面的伏兵偷袭，幸好骑兵跑得快。”
“所以得改。”武松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画着简单的攻防图，“你看，骑兵分成两队，一队正面冲，一队绕后，步兵在中间护着，你的枪法可以在两队之间衔接，这样伏兵就没机会。”
扈三娘凑过去细看，手指点在图上：“这里要是遇到箭雨怎么办？步兵没有盾。”
“汤隆正在打盾，明天就能送来。”武松指着图上的盾阵标记，“步兵举盾护着骑兵，你带两个好手在盾阵后面指挥，既能防箭，又能随时变阵。”
一旁的祝彪看呆了，挠着头凑过来：“武都头，这法子能教我不？我也想跟三娘一起练。”
扈三娘看了他一眼，这次没取笑，反而点了点头：“正好，骑兵和步兵的配合，得有人协调。”
祝龙和祝虎也松了口气，祝龙笑着说：“这下好了，有武都头指点，咱们的联防肯定能成。”这三人对三娘服气，武松能征服三娘，对武松就更佩服了，这才是巾国英雄配好汉
张婶这时拎着个布包走过来，往石桌上一放：“三娘，快吃块饼垫垫，练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武都头，您也吃，刚烙的，还热乎。”
扈三娘接过饼，咬了一口，看向武松的眼神里多了些柔和：“多谢武都头指点。以后练兵，还得麻烦您多费心。”
“都是为了护着自家地盘。”武松拿起块饼，看着校场里渐渐恢复热闹的景象——洪振在教庄客练盾阵，郑烈在帮骑兵调整马鞍，祝彪正缠着扈三娘问战术细节，嘴角露出了笑。
夕阳把校场的影子拉得很长，扈三娘的红色披风在风中飘着，与武松的青布短打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走到白马旁，翻身上马，朝着武松挥了挥手：“武都头，明天我带骑兵来，咱们按您的法子练！”
“好。”武松挥了挥手，看着白马踏尘而去，红色披风越来越远。
郑烈凑过来，砸着嘴说：“都头，您这才叫真本事！三娘以前多傲气啊，现在服服帖帖的。”
武松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扈三娘服的不是他的枪，是能打胜仗、能护得住人的法子。这校场里的每一声呼喝，每一次枪杆碰撞，都是联防的根基，是阳谷县和独龙岗最实在的安稳。
洪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头，这下咱们的底气更足了。有三娘的骑兵，有祝家庄的庄客，再加上咱们的民团，梁山来了也不怕。”
武松点头，看向远处的炊烟。紫石街的馄饨摊该出摊了，周大膀的酒肆该飘出酒香了，阳春阁的账房里，春桃该在核对新到的兵器清单了。这一切，都值得他们用枪杆子护住。
他拎起长枪，朝着练枪场走去：“走，再教兄弟们几招。下次跟梁山交手，得让他们知道，独龙岗的枪，不好惹。”
枪尖划破夕阳，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伴着庄客们的呼喝声，回荡在校场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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