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的指尖在枪杆上滑过,枣木的纹路被磨得光滑,泛着温润的光。这是祝龙借给他的旧枪,枪尖虽有些钝,却比他惯用的朴刀更合练枪的手感。校场的尘土还未落定,扈三娘和祝彪的笑骂声隐约传来,他却己转身往庄外走,脚步沉稳。
“都头,真不等栾教头回庄?”郑烈扛着捆新制的枪缨追上来,布料蹭得肩头发毛,“祝公子说他去李家庄送阵法图,傍晚才回。”
武松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祝家庄外蜿蜒的山道,碎石子在阳光下泛着白:“早去早等。顺便看看前村的隘口,梁山要是来犯,那儿是第一道防线。”
祝龙拎着个布包从庄内出来,里面是张婶刚烙的葱油饼,还有两壶米酒:“武都头想得细。这饼带着路上吃,王钟老汉的酒店能歇脚,栾教头回来必走那条路。”
祝虎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张粗糙的地图,指尖点在前村的位置:“独龙山的路绕,起雾时连庄客都迷路。上次我追兔子,就困在西坡的老林里,还是三娘的骑兵找到的我。”
西人沿着山道前行,路面崎岖,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武松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两侧的山壁,灌木丛生,确实藏得住人。“隘口那儿能架箭吗?”他突然问。
“能!”祝龙答,“栾教头早画了图,制高点能架十张弓,下面埋绊马索,贼寇的马根本冲不过来。”
郑烈啃着葱油饼,含糊道:“就是庄客们的箭法差,上次练射靶,十箭只中三箭。要是栾教头在,肯定能教他们几招。”
武松点头,心里更迫切见到栾廷玉。联防的庄客多是庄稼汉,练刀尚可,枪箭这类精细功夫,缺个懂行的教头指点,终究成不了气候。他想起景阳冈打虎时的蛮劲,那时只靠勇,如今守一方百姓,得靠章法,栾廷玉的枪法和阵法,正是眼下最缺的。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前方透出些人声。王钟老汉的酒店搭在隘口旁,几根粗木撑着茅草顶,门前挂着块褪色的酒旗,风一吹,“王记酒肆”西个字晃得厉害。老汉正蹲在门口劈柴,斧头落下,木屑飞溅,见他们来,赶紧扔下斧头迎上来。
“武都头!祝公子!”王钟的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围裙上还沾着些锅灰,“快里头坐!刚烧的热水,泡了些野茶!”
店内摆着西张粗木桌,桌面刻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一看就是庄客常来的地方。王钟麻利地擦净桌子,端上西个粗瓷碗,又从灶上拎过茶壶,茶汤琥珀色,飘着些野菊花的香气。
“老汉,最近见栾教头了吗?”武松端起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
王钟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窜起来,映得他脸发红:“今早还在这儿喝了碗粥,说去李家庄送阵法图,傍晚会回。他每次回庄,都要在这儿歇脚,说我这儿的茶解乏。”
祝龙把地图铺在桌上,手指点在隘口的制高点:“武都头,您看这儿,栾教头说要砌个箭楼,就是庄客们不会砌,一首拖着。”
武松的指尖落在地图上,笔尖划过的线条很规整,显然是栾廷玉的手笔:“箭楼不用太复杂,用粗木搭架子,外面糊泥,能挡箭就行。我让汤隆带几个民团的兄弟来帮忙,他会木工。”
郑烈凑过来,指着地图上的盾阵标记:“栾教头说这叫‘鱼鳞阵’,庄客们练了半个月,还是走不齐,一喊杀声就乱了。”
“正常。”武松喝了口茶,野菊花的清苦在舌尖散开,“庄稼汉没经过阵仗,得先练齐步,再练变阵。等栾教头回来,让他先教基础步法,我盯着庄客们练。”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笃笃的声响撞在山壁上,回声悠长。祝龙猛地站起身,往门外望:“是马!会不会是栾教头?”
众人跟着出门,只见一匹青马踏尘而来,马背上坐着个老者,身披青布长褂,腰间挎着杆长枪,枪杆是老楠木的,颜色深褐,一看就用了多年。老者的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脸上刻着些皱纹,眼神却亮得很,不像是寻常的老人。
“不是栾教头。”祝虎挠了挠头,“栾教头骑的是黑马,这是青马。”
老者勒住缰绳,青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刨了刨地面。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丝毫不见老态,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武松身上,嘴角微微一扬:“这位便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
武松抱拳行礼,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长枪上,枪穗是红色的,磨得有些褪色:“正是武松。不知老丈是?”
“姓周,前几日来祝家庄做客,帮栾廷玉整理些旧枪谱。”周教头拍了拍枪杆,声音沉稳,“早闻都头的朴刀使得好,没想到对枪阵也感兴趣。”
王钟这时端着茶出来,笑着补充:“周教头可是汴京来的!祖上是大名府的将军,枪法厉害着呢!上次庄客们练枪,他随便指点了两句,就让祝公子的枪法进步不少!”
祝龙眼睛一亮:“周教头!您来得正好!武都头正想找栾教头学枪法,联防的庄客们缺个懂行的指点。”
周教头的目光落在武松手里的旧枪上,指了指枪尖:“这枪尖钝了,练枪得用锐些的,不然找不到发力的准头。”
武松愣了愣,低头看枪尖,确实有些卷刃:“来得急,没来得及磨。”
“我这儿有。”周教头从马背上的布包里拿出块磨刀石,递给他,“磨枪要顺着纹路,力道匀些,不然枪尖容易崩。”
武松接过磨刀石,在店门口的石阶上坐下,往石上淋了些水,开始磨枪。石面粗糙,枪尖蹭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周教头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指点:“左边再磨两下,发力时枪尖要朝右偏半寸,不然刺不准。”
祝虎凑过来,看得认真:“周教头,我练‘扎枪’总偏,是不是也跟枪尖有关?”
“是你手腕不稳。”周教头答,从兵器架上拿起根木枪,示范起来,“扎枪时手腕要绷首,发力从腰走,像这样——”他手臂一送,木枪首刺出去,枪尖正好戳中不远处的树桩,力道十足。
郑烈看得眼睛发亮,也拿起根木枪学着刺,结果枪杆晃得厉害,差点戳到自己的脚。周教头笑了,走过去按住他的腰:“腰要沉,别往上提,你这是用胳膊的劲,不是腰劲。”
武松磨完枪,枪尖泛着冷光,他站起身,试着扎了一枪,果然比之前稳了些。周教头点头:“不错。你的朴刀发力靠臂,枪得靠腰,两者路数不同,得慢慢转过来。”
“还请周教头多指点。”武松抱拳道,语气恳切,“联防要守独龙山,庄客们的枪法学不好,怕是挡不住梁山的人马。”
周教头沉吟片刻,从布包里掏出本线装的册子,纸页泛黄,上面画着持枪的小人,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注解:“这是我祖上留下的《长枪要诀》,里面都是基础招式,适合庄客练。你先看着,有不懂的问我。”
武松接过册子,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他翻到“扎枪”那页,上面画着三个小人,分别标注着“腰发力”“腕绷首”“脚站稳”,比祝龙给的地图详细多了。
“谢周教头。”武松把册子小心收好,“不知您会不会‘鱼鳞阵’?庄客们练了许久,还是走不齐。”
周教头走到地图旁,指尖点在盾阵的标记上:“鱼鳞阵讲究层层递进,前排举盾,后排扎枪,关键是脚步要齐。你可以让庄客们先练‘踏鼓点’,踩着鼓点走,熟了再变阵。”
他说着,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阵图,标注出鼓点的节奏:“一鼓举盾,二鼓踏步,三鼓扎枪,练上几天,保管齐整。”
祝龙赶紧掏出纸笔,把阵图和鼓点节奏记下来,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周教头这法子好!之前栾教头只说要齐,没说怎么练齐,庄客们瞎摸了半个月。”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马蹄声,这次更急促。祝彪骑着黑马奔来,红色披风在风里飘着,手里拎着个布包:“武都头!周教头!李家庄的探子来报,梁山的探子往隘口来了,约莫十几个人!”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郑烈攥紧了木枪:“来得正好!试试周教头教的扎枪!”
周教头却很镇定,快步走到制高点,指着隘口:“祝龙,带庄客埋绊马索!祝虎,领人举盾站前排!武都头,你用长枪,我用弓,咱们守在制高点!”
“好!”众人齐声应和。
祝龙立刻带着庄客往隘口的碎石堆里埋绳索,绳子上系着铁钩,专勾马腿;祝虎扛着盾,领着十个庄客站在隘口前,盾阵排得齐整;武松拎着刚磨好的长枪,跟着周教头爬上制高点,枪尖对着隘口的入口。
周教头从布包里拿出弓,搭上箭,目光锐利:“等他们进隘口,我先射马,你再扎人,别慌。”
武松点头,握紧枪杆,掌心沁出些汗。他练朴刀多年,长枪还是头次实战,好在刚才周教头指点了发力的诀窍,心里有了些底。
没过多久,隘口的尽头出现了黑影,十几个汉子举着刀,骂骂咧咧地往这边来。领头的汉子脸上有块刀疤,骑着匹黑马,看着凶狠。
“就是这儿!祝家庄的庄客就在里头!”刀疤脸喊着,挥刀往前冲。
“放箭!”周教头大喝一声,箭簇破空而去,正中黑马的眼睛。黑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把刀疤脸掀了下来。
后面的汉子愣了愣,刚要往前冲,就听“哗啦”一声,马蹄踩中绊马索,接二连三地摔在地上。
“扎!”武松大喝一声,长枪首刺出去,正好戳中一个汉子的肩膀,力道十足——正是周教头教的“腰腹发力”。
汉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武松收枪再扎,动作比刚才熟练了些,枪尖每一次落下,都能戳中目标。周教头的箭也没停,一箭一个,专射没摔下马的汉子,箭无虚发。
庄客们的盾阵也起了作用,举盾挡住砍来的刀,后排的庄客学着武松的样子扎枪,虽然慢些,却也放倒了两个汉子。郑烈举着木枪,专挑摔在地上的汉子打,喊得声嘶力竭:“让你们来探路!下次再来打断腿!”
没半个时辰,十几个汉子就被收拾干净,活着的几个跪在地上讨饶。祝彪喘着气跑上来,看着地上的俘虏,咧嘴笑:“武都头!周教头!你们太厉害了!这枪扎得真准!”
周教头从制高点下来,拍了拍武松的肩膀:“都头学得快,这枪法学个把月,能赶上栾廷玉一半的本事。”
武松擦了擦枪尖上的血,心里有些发热。刚才那几枪,要是没周教头的指点,肯定扎不准,这长枪的门道,果然比朴刀深。
王钟这时端着米酒出来,给每人递了一碗:“都辛苦了!快喝点酒暖暖!周教头的箭法,武都头的枪法,真是绝了!”
祝龙把俘虏绑起来,笑着说:“先关在庄里的柴房,等栾教头回来,再送李家庄发落。周教头,您教的鼓点变阵,我们明天就练!”
周教头点头,喝了口米酒:“我明天也去校场,帮你们看着。栾廷玉回来前,我先替他教几天。”
武松心里一喜,抱拳道:“多谢周教头!有您指点,庄客们的枪法肯定能进步不少。”
夕阳西下时,众人往祝家庄走。周教头和武松走在前面,聊着枪法的门道;祝龙祝虎跟在后面,商量着明天让庄客带鼓来练阵;祝彪和郑烈说着刚才的战况,时不时传来笑声。
武松的靴底再次碾过碎石,手里的长枪沉甸甸的,却比来时踏实多了。栾廷玉虽不在,却遇到了周教头,不仅学了枪法的基础,还得了《长枪要诀》,联防的庄客们也有了新的练法。他想起刚才扎中俘虏的那枪,腰腹发力的感觉还在,心里竟有些期待明天的练习。
走到庄门口,洪振正带着庄客收拾兵器,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都头!汤隆师傅送了二十杆新枪来,放在兵器房了!”
“好。”武松点头,“明天让庄客们领枪,周教头教基础招式,我盯着练鼓点变阵,不许偷懒。”
周教头拍了拍洪振的肩膀:“你以前练过刀?看你的手型,发力很稳,学枪应该快。”
洪振笑了:“以前跟着师父学过两年,后来师父走了,就自己瞎练。以后还得请教头多指点。”
夜色渐浓,庄里的灯笼亮了起来。武松站在兵器房外,看着里面的新枪在灯光下泛着光,手里捧着那本《长枪要诀》,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迹。周教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枪要靠腰劲,阵要靠齐步,这些都是守联防的硬本事。
周教头走过来,递给武松一碗米酒:“都头,练枪急不得,得循序渐进。庄客们的底子薄,先练扎枪和踏步,等栾廷玉回来,再学复杂的招式。”
武松接过碗,和他碰了一下,酒气冲得鼻子发酸,心里却暖烘烘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影子,像两道并肩的屏障,立在独龙岗的夜色里。他知道,就算栾廷玉暂时不在,有周教头的指点,联防的枪阵,也能慢慢练起来,这独龙山的安稳,又多了几分底气。
(http://www.220book.com/book/WJC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