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天……本身？”
江天浩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抬起头，仰望着那片刚刚还险些将他彻底抹除，此刻却又恢复了风和日丽的蔚蓝苍穹。阳光温暖地洒在他的身上，清风徐徐，白云悠悠。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祥和。
然而，在经历了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之后，他再也无法用过去的心态，来看待这片天空了。
那不是庇护万物的苍穹。
那是一个……囚笼！
一个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内，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巨大囚笼！
而他们，生活在这片天地间的所有生灵，都是这囚笼之中的……囚徒。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窒息与战栗。
“看来，你己经有所感悟了。”江寻看着他，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仿佛刚才徒手擒天道、收服裁决官的惊世之举，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走到石桌旁，重新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坐吧，有些事，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江天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依言在江寻的对面坐下。他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江寻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缓缓开口。
“千年前的道统之战，并非只有两方。”
江天浩心中一凛，立刻凝神倾听。
“一方，是以我为首，主张‘秩序与生机’并存，认为天地当有规矩，万物亦当有其自由生长、变化之可能。”
“另一方，便是被镇压在九幽之下的‘它’，主张‘混乱与吞噬’，认为强者吞噬弱者，乃是天地至理，世界，应当回归最原始的黑暗森林。”
“而除了我们之外，还存在着第三方。”
江寻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便是刚才那裁决官的创造者——织笼者。”
“织笼者？”江天浩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是的，一群……懦夫。”江寻给出了一个毫不客气的评价，“他们既不认同我的‘生机’之道，因为‘生机’代表着‘变量’，充满了不可控。他们更恐惧‘它’的‘吞噬’之道，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会成为被吞噬的一方。”
“于是，在道统之战最惨烈的时候，这群先行者，做出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选择。”
江寻放下茶杯，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一个圈。
“他们献祭了自己的一切，将自身的大道，与这方天地的残破法则相融合，编织出了一个巨大的‘囚笼’，也就是你现在头顶的这片天。”
“这个囚笼，有两个作用。”
“其一，对内，它会极力压制一切超出它‘理解’范围的力量和变量。灵气会变得稀薄，大道会变得晦涩，新的强者，将极难诞生。整个世界，都会趋于一种永恒的‘静止’。这，便是末法时代的由来。”
“其二，对外，它会隔绝此界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形成一个绝对封闭的循环。如此一来，‘它’即使破封，也无法逃离此界。而外界更强大的存在，也无法干涉此界。”
江天浩听得心神剧震，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千年来，再无一人能够突破到传说中的境界！
为什么修行之路，变得如此艰难！
原来，不是因为传承断绝，也不是因为灵气枯竭。而是因为……有一群古老的存在，给这方天地，上了一道枷锁！
他们为了所谓的“安全”，为了避免“变量”，竟是选择，扼杀了整个世界的未来！
“那……裁决官，就是这个囚笼的看守？”江天浩追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江寻点了点头，“它们是‘织笼者’意志的延伸，是《寂天协议》最忠实的执行者。它们的任务，就是巡视整个囚笼，一旦发现任何可能威胁到‘静止’状态的‘超纲级变量’，便会立刻予以……抹除。”
江寻看了一眼江天浩眉心那己经隐去的轮回印记，淡淡地说道：“很不幸，我为你准备的‘轮回之种’，在它们眼中，便是最高等级的‘灭世级变量’。”
“因为它，代表着‘变化’，代表着‘新生’，代表着无限的可能。而这些，都是‘织笼者’们，最为恐惧的东西。”
江天浩恍然大悟，一股后怕的情绪，涌上心头。
若非老祖宗在此，他刚才，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老祖宗，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该先将这个‘囚笼’打破？”江天浩的眼中，燃起了一丝怒火，“否则，我们永远都只能在这片被阉割过的天地里挣扎，更遑论去对抗‘它’了！”
“打破它？”江寻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天浩，你要记住，凡事，有利有弊。”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
“这个囚笼，固然是限制了我们，但也同样……限制了‘它’。”
“至少在目前，它在某种程度上，帮我们分担了一部分压力。一旦我们现在就强行打破囚笼，固然是解开了自身的枷锁，但被压制了千年的‘它’，其实力，恐怕也会在瞬间，迎来一个爆炸性的恢复。”
“到那时，我们所要面对的，将是一个完全挣脱了束缚的、全盛时期的‘它’。那样的局面，对我们而言，更为不利。”
江天浩的热血，被江寻这盆冷水一浇，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明白了。
现在，是一个三方制衡的微妙局面。
江寻一方，“它”一方，以及代表着“囚笼”的“织笼者”一方。
三方，互相敌视，又互相牵制。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那……我们该怎么做？”江天浩有些迷茫了。
“很简单。”江寻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棋盘上，永远不要让你的敌人，摸清你的主攻方向。”
“‘织笼者’们以为，我最大的敌人，是‘它’。”
“而‘它’，或许也以为，我会优先处理‘织笼者’这个麻烦。”
“这就给了我们，从中斡旋的，绝佳机会。”
江寻站起身，走到庭院边缘，负手而立。
“刚才，我并未彻底毁灭那尊裁决官，而是改写了它的核心指令。从现在起，它，就是我们安插在‘天道囚笼’系统内部的一枚棋子。”
“它会替我们监视整个囚笼网络的动向，替我们掩盖你的存在。在我需要的时候，它甚至可以……为我们，悄悄地，打开一扇方便之门。”
江天浩的眼睛，瞬间亮了！
将敌人，变成自己人！
老祖宗这一手，当真是神来之笔！
“囚笼之事，暂且不必放在心上。那群懦夫，只要我们不做出太过火的举动，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有动作。”江寻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现在的重心，还是要放回到……九幽。”
“我让你放出去的饵，在京城那潭深水里，也该泡得差不多了。”
江天浩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老祖宗指的是什么。
赵青元！
那个被天巡司巡察使洛清寒，以“九幽要案”钦犯的名义，带回大周皇朝京城的魔功修士！
“老祖宗的意思是……”
“是时候，去收网了。”江寻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大周皇朝，立国八百载，气运鼎盛，龙气镇压天下。京城神都，更是龙气汇聚之地，万法难侵。按理说，那里，本该是九幽邪魔最不敢踏足的禁区。”
“但偏偏，那里的水，却是我见过最浑的。”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江天浩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当然知道这其中的诡异之处。越是光明的地方，其下的阴影，往往越是深邃。
“天浩。”江寻看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你的下一站，大周神都。”
“我要你，亲自去那潭浑水里，扔下一块足以砸穿一切的石头。”
“我要你，去看看，究竟是皇朝的龙气更硬，还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鬼魅，爪牙更利。”
江天浩的心，瞬间被一股豪情与战意所填满！
云城，对他而言，己经太小了。
他的舞台，注定是那风云汇聚、天下中心的大周神都！
“弟子，领命！”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只是……”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弟子此去，当以何种身份？又当如何行事？”
江寻笑了。
“身份？你江天浩，就是你最好的身份。”
“至于如何行事……”
他走到江天浩面前，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顾忌，无须试探。”
“到了神都，你只需要记住八个字。”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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