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琥珀。
乾清宫内,那支乌黑的短箭兀自钉在盘龙金柱上,尾羽的嗡鸣声渐渐平息,却仿佛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荡漾在每个人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药草的苦涩味,以及一种名为恐惧的冰冷气息。
在地的赵高还在语无伦次地哭嚎,张道全手足无措地站在龙榻边,几名闻声冲入殿内的羽林卫甲士,则手持兵刃,如临大敌地护在李烨身前,警惕地扫视着殿内的每一寸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手持血书与玉佩的年轻亲王身上。
他们看到,靖王殿下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苍白如纸。但那仅仅是瞬息之间的变化,快得仿佛只是烛火摇曳时投下的错觉。
下一刻,那张年轻而俊美的脸上,所有因震惊而产生的情绪——惊愕、愤怒、忧虑——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之下暗流汹涌的死寂。
李烨没有理会殿内的任何混乱。他的指尖,轻轻着那两块完美合璧的双鱼玉佩。玉石冰冷的触感,和他掌心那张血书上尚未干涸的、带着一丝温热的血迹,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对比。
“幽燕风起,白袍染血。”
“你的王牌,就要死了。”
短短十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陈玄。陈庆之。玄甲卫。
他隐藏最深、寄予厚望的底牌,是他为了毕其功于一役,解决北境之危而落下的惊天妙手。
然而,敌人不仅知道了,甚至连他们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这张由敌人主动递过来的血书,不仅仅是一封死亡预告,更是一份战书,一份充满了极致傲慢与嘲讽的战书。
他们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李烨: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局,在我们眼中,不过是一场透明的闹剧。
与此同时,龙榻之上,父皇那句充满恐惧的指控,还在耳边回响。
“是你……是你……给朕……下的毒……”
赵高。
一个忠心耿耿伺候了父皇三十年的老奴。
一张牌,是在千里之外,即将被扼杀的王牌。
另一张牌,是在咫尺之内,突然被翻开的、意想不到的底牌。
两记重拳,一明一暗,一远一近,同时狠狠地砸向了李烨。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面对如此恐怖的双重打击之下,心神都会瞬间崩溃,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混乱之中。
敌人要的,也正是这种混乱。
他们就是要用赵高这个突如其来的疑点,将李烨的精力彻底拖死在京城这座泥潭里,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远在北境的希望,被一点点地撕碎,却无能为力。
好一个毒辣的阳谋。
李烨缓缓地,合上了自己的手掌,将那枚完整的玉佩与那张血书,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己经没有了丝毫的波澜,只剩下一片森寒的杀意。
“来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封锁乾清宫!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守在门口的羽林卫将领,厉声应诺。
“将赵高,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李烨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刺向了还在地上磕头求饶的老太监,“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审问!他若死了,你们所有人,提头来见!”
赵高闻言,哭嚎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瘫成了一滩烂泥。他知道,靖王这道命令,看似是惩罚,实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下了他的性命。在真相查明之前,他这个“钦定”的凶手,绝对不能死。
两名羽林卫立刻上前,将己经吓得浑身发软的赵高,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张道全。”李烨转向太医。
“微……微臣在!”张道全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你的职责,只有一个。”李烨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陛下的性命。他若有任何闪失,本王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微臣……遵命!”张道全冷汗涔涔,连声应道。
三道命令,如三柄快刀,干净利落地斩断了眼前的所有乱麻。
原本混乱不堪的乾清宫,在短短十几息之内,便重新恢复了秩序。
做完这一切,李烨才缓步走到了那根盘龙金柱前,伸出手指,探入了那个被短箭射出的小孔。
他的指尖,沾上了一些细微的木屑。
他将木屑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极其淡雅的、似有若无的檀香味,传入鼻中。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皇宫里任何一根柱子该有的味道。这是……一种极其名贵的、专用于佛堂供奉的西域奇楠香的味道。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味道,他曾经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那个人,就是此刻正被他软禁在偏殿之中的——太傅,林宗言。
林宗言一生笃信佛法,身上常年带着一串用西域奇楠香木雕琢而成的佛珠,这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一个惊人的可能性,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李烨脑中的迷雾。
这支箭,不是从宫外射进来的。
而是从宫内!
甚至……就是从近在咫尺的偏殿方向,射出来的!
瑶光阁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们不仅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更是在用这种方式,进行一场近乎羞辱的示威!
李烨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时,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己被他强行压入了心底最深处。
他知道,自己不能乱。
越是危急的时刻,就越要冷静。
北境的危局,迫在眉睫,但他现在派任何援兵,都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千里之遥,等援兵赶到,陈玄和陈庆之的尸骨,恐怕都凉了。
而京城这座棋盘,看似被自己稳住,实则暗流汹涌。林宗言、齐王李瑞、镇北侯顾长风……甚至那个刚刚被指认的赵高,每一个点,都可能牵扯出一条致命的线。
他现在,就像一个同时在下两盘生死棋的棋手,任何一步走错,都将是万劫不复。
敌人,算准了他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他们就是要逼着李烨,做出一个选择。
是选择孤注一掷,调动京城的力量去救北境的王牌,从而导致京城失控?还是选择稳固京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牌被敌人吃掉?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
但……
李烨的嘴角,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疯狂的弧度。
你们以为,这就吃定我了吗?
你们以为,我的棋盘上,就只有这两颗子吗?
瑶光阁……家主……
你们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
你们惹上的,是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既然你们想让我做选择,那好,我偏不选!
我要……掀了这张棋盘!
李烨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王爷!”几名亲兵连忙跟上。
“备马!”李烨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下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李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址。
“城南,张府!”
前国舅,张霖的府邸!
那个因为贪腐通敌,己经被抄家,如今只剩下一座空壳子,被朝廷贴了封条的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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