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整整三天过去了。
乾清宫内外，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宫外，李烨以雷霆手段封锁京城，羽林卫控制了所有要害部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镇压。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公然反对靖王。
宫内，那十几名王公大臣，被困在偏殿之中，每日“享用”着靖王特赐的“防疫汤药”。从最初的激烈反抗，到如今的麻木认命，他们的意志，正在被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而李烨，则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乾清宫正殿，静静地等待着。
他在等两件事。
第一，等父皇苏醒。
第二，等北境的消息。
陈玄一行人，早己如泥牛入海，没有传回任何音讯。李烨知道，这是正常的。从京城到幽燕，快马加鞭，也需要数日行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父皇这边，却依旧是毫无动静。
虽然在“九转还魂草”的吊命之下，李德的脉象日渐平稳，面色也恢复了红润，但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蜡像。
时间，拖得越久，对李烨就越不利。
他可以暂时用铁腕压制住京城的局势，但他压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皇帝久不上朝，各种揣测与谣言，必然会甚嚣尘上。届时，地方上的藩王、手握重兵的将领，难免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他需要父皇醒来。哪怕只是醒来片刻，下一道明确的旨意，也能让他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变得名正言顺。
这天下午，李烨正在龙榻边，亲自为父皇擦拭着手脸。张道全则侍立在一旁，随时准备施针。
突然，李烨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那根食指，似乎……微不可查地，勾动了一下。
李烨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屏住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
又过了一会儿，那根手指，再次，轻轻地动了一下。
“张太医！”李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道全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瞬间涌现出狂喜之色！
“王爷！是……是喜兆啊！陛下的神识，正在恢复！快！容微臣再为陛下施一针，或许……或许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他立刻取出金针，手腕翻飞，一根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李德头顶的百会穴。
随着金针的刺入，躺在床上的李德，身体猛地一颤。他那紧闭的双眼，眼皮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嗬嗬”声。
有反应了！
李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父皇？”他俯下身，在李德的耳边，轻声呼唤，“父皇，您能听到儿臣说话吗？”
李德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他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睛，在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之后，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道缝隙。
浑浊，迷茫。
他的视线，在昏暗的殿内，搜寻了片刻，最终，定格在了李烨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关切与期盼的脸上。
然而，下一刻，他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眼睛里，迸发出的，却不是久别重逢的欣慰，也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是……极致的恐惧！
就好像，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的恶鬼！
“呃……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他那只刚刚恢复了一点知觉的手，猛地抬起，似乎想推开李烨，但却只是徒劳地在半空中挥舞着。
“父皇！”李烨被父皇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心头一震，“您怎么了？是儿臣啊！”
“妖……妖怪……”
李德的口中，终于挤出了两个含混不清的字眼。他的脸上，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嘴角，再次流下了一丝涎水。
“父皇！”李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难道，那毒药，不仅伤了他的身体，还……还损伤了他的神智？
就在李烨心急如焚，一旁的张道全也不知所措之时。
李德那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突然越过了李烨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了站在李烨身后，那个因为震惊而脸色煞白的大太监——赵高。
“赵……赵高……”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嘶吼出了这个名字。
“是你……是你……给朕……下的毒……”
话音未落，他双眼一翻，头一歪，便再次昏死了过去。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李烨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将那双己经变得冰寒刺骨的目光，投向了身后那个己经吓得在地、抖如筛糠的老太监。
赵高？
那个在父皇身边，伺候了三十年，最得父皇信任，最忠心耿耿的老奴？
是他，下的毒？
这怎么可能？！
然而，父皇临昏迷前那充满恐惧的眼神，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的指控，却又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真实！
“不……不是我……不是老奴……”赵高涕泪横流，拼命地磕着头，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王爷明鉴……陛下他……他神智不清……他胡说的……老奴对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李烨没有说话。
他的脑子，此刻乱成了一团浆糊。
一个他从未怀疑过的人，一个甚至不在他那份嫌疑人名单上的人，竟然……竟然成了父皇亲口指认的凶手？
这盘棋，到底是怎么回事？
瑶光阁的势力，己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吗？连父皇身边最贴心的人，都成了他们的棋子？
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就在他心神剧震，无法做出判断的时刻。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从殿外传来。
李烨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一把推开身前的赵高，同时抽身急退！
“咄！”
一支通体乌黑的短箭，如同鬼魅一般，穿透了窗纸，深深地钉在了他刚才所站位置旁边的一根盘龙金柱上！
箭矢的尾羽，还在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有刺客！
“护驾！”殿外的羽林卫，也反应了过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李烨的目光，却没有去追寻刺客的踪迹。他的眼神，死死地，定格在了那支短箭上。
那支箭上，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
他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短箭，从柱子上拔了下来。
箭杆上，果然用一根极细的红线，绑着一个小小的纸卷，和……一样冰冷而坚硬的东西。
李烨将那东西解了下来，摊在掌心。
他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那是一枚……玉佩。
一枚同样由和田白玉雕琢而成，同样是首尾相连的双鱼造型的玉佩。
而在这枚玉佩的背面，那条鲤鱼的眼睛位置，同样用微雕的工艺，刻着一个字。
“枢”。
天枢！
这是陈方的那一半玉佩！
不，不对！陈方的那一半，明明在自己的怀里！
李烨猛地从怀中，掏出了自己从陈方砚台暗格中找到的那枚刻着“璇”字的玉佩。
两枚玉佩，一模一样。
无论是材质，雕工，还是大小，都分毫不差。
他将两枚玉佩，轻轻地，合在了一起。
“咔哒。”
一声轻响。
两条鲤鱼，首尾相接，阴阳合抱，完美地，契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
天枢，天璇，双鱼合璧。
这……才是瑶光阁最高层之间，用来证明身份的……完整信物！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李烨的脚底，首冲天灵盖。
敌人，竟然用这种方式，将“天璇”的信物，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是一种何等的挑衅！何等的嘲讽！
他们是在告诉自己，你所有的行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你费尽心机想要寻找的“天璇”，我们，现在就亲手送到你的面前！
李烨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纸卷。
上面，只有一行用鲜血写成的、狂傲而狰狞的小字。
“幽燕风起，白袍染血。靖王殿下，你的王牌，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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