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血蛮之心？”
马六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枯瘦的老头，眼神里充满了荒谬与愤怒。
“老先生，你是在耍我们吗？血蛮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那玩意儿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我们兄弟几个拼了命才从它们手里逃出来。现在你让我们去掏一个活的血蛮的心脏？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旁边的王二麻子几人也是脸色大变，连连点头附和。他们看向孙药师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怀疑与敌视。这哪里是求医，分明是索命。
秦悠若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孙药师，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愤怒，只有探寻。她不相信这个能在乱世中安然无恙地活在老鼠巷的老人，会提出一个纯粹为了戏耍他们的条件。
这背后，必有缘由。
孙药师对马六的激动反应嗤之以鼻，他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秦悠若，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一丝赞许。
“看来这里还是有个明白人。”他沙哑地说道，“你们以为老夫是在为难你们？哼，愚蠢。你们这位什长的伤，根本不是寻常的刀伤骨折。他的五脏六腑被一种极其霸道的蛮力所震碎，经脉寸断。寻常的草药，对他来说不过是泥土罢了，毫无用处。”
他顿了顿，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陈默的胸口。
“但他体内，偏偏又有一股极其顽强的生机，死死地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吊着这最后一口气。这股生机，老夫从未见过，奇特，却也微弱。想要救他，就必须用大补之物，用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猛药，去‘喂’活他体内的那股生机。而这世上，老夫所知，生命力最旺盛，最狂暴的东西，就是血蛮的心脏。”
听到这里，秦悠若的心猛地一沉。
孙药师的话，印证了她心中的某些猜测。陈默的身体，确实异于常人。无论是之前中毒后的自愈，还是濒死时爆发出的恐怖力量，都超出了常理。而要治疗这种“非常之人”，所用的方法，自然也不能是“寻常之法”。
“为何……非要是活的？”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而平稳。
孙药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问到点子上了。血蛮并非人族，它们是经过某种邪术改造的怪物。它们的心脏，被称作‘血核’，是它们全身力量与生命力的源泉。一旦血蛮死亡超过一刻钟，血核中的生命精华就会迅速流失，化为一滩无用的烂肉。所以，必须要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取出来。当然，不是让你们把一个活蹦乱跳的血蛮抬到我这里来。”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黄牙，笑容显得有些森然。
“你们只需要在杀死它之后，立刻剖开它的胸膛，将心脏取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来。这个过程，不能超过一刻钟。做得到，他活。做不到，你们现在就可以给他准备后事了。”
一刻钟。
从杀死一个怪物，到剖心，再到穿越大半个混乱的城区回到这里。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巷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马六和王二麻子等人，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秦悠若却依旧平静。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陈默，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凝结着干涸的血珠。
她想起了秦岚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那句“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没有时间了。
她不能指望黑石关的守军能打退蛮人，更不能指望秦岚会大发慈悲。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陈默，是她唯一的生路。也是她甘愿赴死的理由。
“好。”
一个清冷而决绝的字，从她的唇边吐出。
马六等人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嫂子，你……”
“我答应你。”秦悠若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孙药师，一字一句地说道，“血蛮之心，我们会给你取来。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尽全力保住他的命，不能让他现在就死了。”
孙药师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
“这是自然。”他点了点头，“不过，看在你们有这份胆色的份上，老夫可以多送你们一样东西。”
说着，他转身走到一个药柜前，从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递了过来。
“这是‘静魂散’。血蛮虽然悍不畏死，但它们的精神，或者说灵魂，却极不稳定，容易被外界干扰。将这药粉洒在兵器上，一旦刺入它们的身体，药力便会顺着血液侵入它们的大脑，能让它们陷入一瞬间的呆滞。这一瞬间，就是你们取它性命的最好时机。”
秦悠若伸手接过纸包，入手极轻，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这不仅仅是一包药粉，更是一线生机。
“多谢。”她郑重地说道。
孙药师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他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一副送客的姿态。
“去吧。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老夫的续命金针，只能保他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我看不到血核，就可以准备收尸了。”
一个时辰。
时间，变得无比紧迫。
秦悠若不再犹豫，她转过身，看向马六和王二麻子等人。
“你们，谁愿意跟我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二麻子和另外两个士兵，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挣扎。他们互相对视着，谁也不敢先开口。去，就是九死一生。不去，且不说能不能在这乱城中活下来，光是道义上，就过不去。
“嫂子，我去！”马六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虽然也怕得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什长的命，就是我的命！我跟他去！”
秦悠若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王二麻子看着马六，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陈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想起巷战时，是陈默救了他两次。想起周奎惨死时的模样。他猛地一咬牙，一跺脚，也站了出来。
“妈的！烂命一条，死就死了！总比当个忘恩负义的孬种强！嫂子，算我一个！”
有了他带头，剩下的两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也去！”
“好。”秦悠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冰雪初融，“我们现在有五个人，一柄蛮人弯刀，两把军用佩刀，还有一把三连发手弩。我们的目标，不是去冲锋陷阵，而是猎杀一个落单的血蛮。”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个清晰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成型。
“老鼠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我们就把这里，当成我们的猎场。马六，你对这里最熟，负责选定伏击地点，并且规划好来回的路线，务必保证我们能在一刻钟内赶回来。”
“是！”马六重重地点头。
“王二麻子，你和张三，负责正面牵制。记住，不要硬拼，用骚扰和游斗，把它引到我们设好的陷阱里。”
“明白！”
“李西，你的手最稳。这把手弩交给你。你负责找一个制高点，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是，嫂子！”那个叫李西的士兵，郑重地接过了手弩。
秦悠若最后看向自己，她掂了掂手中的蛮人弯刀。
“我，负责主攻。当它被‘静魂散’影响的那一瞬间，由我来，取它的心脏。”
她冷静地分配着任务，那份镇定与从容，让这几个原本己经心生绝望的士兵，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条巷道，又看到了那个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发号施令的人，换成了他们的什长夫人。
“出发前，把‘静魂散’分涂在所有人的兵器上。记住，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秦悠若说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陈默。
她俯下身，在他冰冷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等我回来。”
她没有再说任何话，首起身，眼神中的温柔与不舍，瞬间被凌厉的杀气所取代。
她推开门，第一个走了出去，娇小的身影，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了老鼠巷深沉的黑暗之中。
马六等人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屋内，孙药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木门，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走到陈默的床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九根细如牛毛的金针。
他拈起一根金针，对着油灯的火苗烤了烤，然后，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陈默头顶的百会穴中。
“小子，你的女人和你的兵，都为你去拼命了。你自己，也给老夫争口气。老夫倒要看看，能让秦家那个疯丫头都看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幽幽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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