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照在官道的黄土上，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阿娜尔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跟在张清源后面，嘴里小声嘟囔：“走官道多没意思啊，又远又晒……那条近路多好，又凉快又近……”
木婉清走在她旁边，瞥了她一眼：“少说两句，跟着走就是了。”她虽然也不明白张清源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她习惯性地选择相信他的判断。
张清源走在最前面，步子还是那么不紧不慢，但速度一点也不慢。他好像没听见阿娜尔的抱怨，目光看着前面那支扬起一片尘土的程家车队。
他们三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车队快，他们也快点儿；车队慢下来休息，他们也找个树荫停下。
跟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前面车队果然慢了下来，看样子是要找地方休息，打尖吃饭。
阿娜尔一看，立刻来了精神，指着路边一片小树林：“恩公，木姐姐，我们也去那边歇会儿吧！我都渴死了！”
三人走进树林，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张清源随手拿出水囊递给阿娜尔，又递了一个给木婉清。
木婉清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清凉甘甜的水下肚，浑身都舒服了不少。她看着张清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认识车队里的人？那个……马车里的姑娘？”
张清源靠在一棵树干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车队，嗯了一声：“算是旧识。她父亲，我救过。”
他这么一说，木婉清想起来了。之前在太湖，他确实救过一个姓程的管事，好像就是有个女儿。“就是他们啊？他们这是举家搬走？”
“看样子是。”张清源点点头，“归云庄没了，太湖待不下去，往西边找个安身之处吧。”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那边车队里，程瑶迦正好从马车上下来透透气。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站在马车边，用手帕轻轻擦着额角的细汗。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眉眼间的愁容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
她无意中一抬头，正好看到了树林边休息的张清源三人。她的目光在张清源脸上停留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主要是张清源气质太独特了，哪怕穿着普通的青衫，在人群里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程瑶迦看着看着，脸微微红了一下，赶紧低下头，转身又回到了马车上。
这一幕，正好被坐在车辕上的一个锦衣青年看在眼里。这青年是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叫程峰，一首对程瑶迦有点心思。他顺着程瑶迦刚才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张清源三人。
看到张清源气质不凡，身边还跟着两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尤其是那个黑衣女子，冷艳逼人，程峰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还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他哼了一声，对旁边的护卫头领说：“王统领，那边树林里那三个人，跟了我们一路了，鬼鬼祟祟的，你去打听打听，什么来路？”
王统领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脸精干。他早就注意到张清源三人了，闻言抱拳道：“表少爷，我看那三人不像歹人。尤其是那位青衫公子，气度不凡，恐怕不是寻常人物。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让你去你就去！”程峰不耐烦地打断他，“万一他们是沙匪的探子呢？咱们这次带的货物可不容有失！”
王统领没办法，只好应了一声，带着两个护卫朝小树林走来。
这边，阿娜尔眼尖，立刻叫道：“恩公，有人过来了！”
王统领走到近前，抱了抱拳，语气还算客气：“几位朋友，有礼了。在下是前面程家商队的护卫统领，姓王。看几位一路同行，不知是去哪方发财？”
张清源眼皮都没抬，好像没听见。
木婉清冷冷地看了王统领一眼，也没说话。
阿娜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好自己开口：“我们就是走路去的，不去发财！”
王统领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又看了看明显是主事人的张清源，见他依旧不理人，心里也有点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这位公子，我们表少爷看几位面生，又一路同行，所以派在下来问问。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前面就是黑沙口，经常有沙匪出没，几位若是同路，还是要小心些。”
他这话听着是提醒，其实还是在探底。
张清源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王统领一眼。就这一眼，王统领感觉像是被冷水浇头一样，心里那点不快瞬间变成了寒意，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沙匪？”张清源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倒是巧了。”
他这话没头没脑，王统领正琢磨是什么意思，张清源却己经重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那意思很明显——没事就走吧。
王统领不敢再多问，带着满肚子疑惑和那一眼带来的心悸，赶紧带着人回去了。
“表少爷，问不出什么。那位青衫公子……有点邪门。”王统领回去后，低声对程峰汇报。
程峰不满地哼了一声：“装神弄鬼！”他又瞥了小树林一眼，心里盘算着，等到了前面镇子，得想办法摸摸这几个人的底。
车队休息够了，重新上路。张清源三人也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了下午，天色忽然有点变了。远处天边泛起了昏黄色，风也大了些，卷着沙土打在脸上，有点疼。
“起风沙了！”阿娜尔用手挡着眼睛叫道，“看样子不小呢！”
王统领经验丰富，一看这天色，立刻大声招呼车队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驿站。
风越来越大，吹得旗子猎猎作响，地上的沙土被卷起来，天地间变得昏黄一片。
就在车队忙着赶路的时候，张清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官道右侧的一片乱石岗。
木婉清也跟着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乱石岗里除了石头和几丛枯草，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她问。
张清源没回答，只是看着那片乱石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了然。
“难怪……”他低声说了一句。
“恩公，看到什么了？”阿娜尔也凑过来看，啥也没看到。
“没什么，”张清源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几只躲在石头后面的老鼠而己。”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风沙声中，却清晰地传了出去，飘向了那片乱石岗。
乱石岗深处，几个穿着土黄色衣服、几乎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人，猛地抬起了头，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其中领头的一个刀疤脸汉子压低声音骂道：“他娘的！那小子发现我们了？怎么可能？隔这么远！”
“老大，现在怎么办？”旁边一个瘦子问道。
刀疤脸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官道上那个模糊的青衫身影，又看了看那支肥羊般的车队，舔了舔嘴唇。
“按原计划动手！到了黑沙口，就是咱们的地盘！管他是什么人，一并收拾了！”
风沙更大了，官道上的车队和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三个身影，在这片昏黄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
而危险，己经张开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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