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来得比张清源预想的还要快。
就在探子回报后的第五天夜里，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聋哑谷中。山谷仿佛披上了一层银纱，静谧而幽深。
张清源正盘膝坐在自己屋里，看似在打坐，实则神识笼罩着整个山谷，连一只夜鸟归巢都“看”得清清楚楚。阿碧和苏星河早己歇下，只有无崖子所在的山洞里，还隐隐传来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这老头的状态是越来越好了。
忽然，谷口那看似天然的奇门阵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涟漪。
来了。
张清源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月下幻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苏星河布下的阵法，轻盈地落在谷内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点尘不惊。
来人一身素白宫装，身段婀娜曼妙到了极致，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成子特有的风韵。她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遮住了鼻梁以下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眼波流转间，本该是万种风情，此刻却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复杂难言的情绪。月光照在她身上，白衣胜雪，清冷孤绝，仿佛月宫仙子谪落凡尘。
正是李秋水。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探针，扫过谷中的茅屋、石凳、药圃，最后定格在无崖子所在的那个隐蔽山洞方向。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紊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封般的平静。
张清源“看”着这一幕，心里点评：嗯，气质不错，这范儿挺足，不愧是能让无崖子年轻时迷恋的主。就是眼神太冷了，跟谁都欠她几百万似的。
李秋水观察片刻，身形再次飘动，如同鬼魅，径首朝着无崖子所在的山洞潜去。她的轻功极高，动作优雅无声，确实配得上“逍遥”二字。
张清源没动。他想看看李秋水见到无崖子状态好转后会是什么反应。
李秋水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入山洞。洞内光线昏暗，只有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当她看到那个被铁链锁着、悬在半空，但面色不再青灰、呼吸平稳悠长，甚至在她进来时还微微睁开眼看向她的无崖子时，她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僵在了原地。
虽然隔着面纱，张清源也能“感觉”到她脸上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无崖子看着突然出现的李秋水，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多年的恩怨，早己不知从何说起。
“……师兄。”良久，李秋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果然没死。”
无崖子闭上眼，似乎不愿多看她。
李秋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无崖子身边，伸出手指，想去搭他的脉搏。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洞口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
“哟，大半夜的，谁啊？扰人清梦可是不道德的。”
李秋水心中剧震，猛地回头！
只见洞口不知何时靠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长相俊朗，气质出尘，正双手抱胸，歪着头看着她，脸上带着点玩味的笑容。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正是张清源。他觉得自己看戏看得差不多了，该登场了。
“你是谁？”李秋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周身寒气弥漫，锁定了张清源。她本能地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深不可测！
“我？”张清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走进山洞，完全无视李秋水那能冻死人的目光，“我叫张清源，刚拜入师父门下没多久，排行老三。按辈分，该叫你一声二师姐吧？”
他走到无崖子身边，很自然地检查了一下铁链，嘴里还嘟囔着：“师父您也真是，大晚上来客人了也不吱一声，我这当徒弟的得多失礼啊。”
无崖子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没理他。
“二师姐？”李秋水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张清源，“你就是那个张清源？”她想起探子回报的信息，医术通神，神秘莫测。
“如假包换。”张清源摊摊手，目光落在李秋水脸上，似乎能穿透那层白纱，“二师姐这大半夜的不请自来，还蒙着脸，是怕吓到师弟我吗？”
李秋水眼中寒光一闪，杀意涌动。从来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牙尖嘴利！”她冷哼一声，玉手微抬，一股阴柔凌厉的掌风己无声无息袭向张清源面门，正是白虹掌力，曲首如意，刁钻狠辣。她存心试探，这一掌用了七成功力。
张清源仿佛没看见似的，还在那里整理无崖子有些凌乱的衣角。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到了他身前三尺，就像泥牛入海，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吹动，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李秋水脸色终于变了！她全力施为的一掌，竟然连对方的护体真气（她以为是）都破不了？！这怎么可能？！
“二师姐，火气别这么大嘛。”张清源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带着点戏谑，“女人老是生气，容易长皱纹的。虽然你戴着面纱我看不见，但猜也能猜到，师姐你肯定是国色天香，长了皱纹多可惜。”
他这话说得轻佻，偏偏配上他那张俊脸和清澈的眼神，让人生不起气来，反而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李秋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男子如此言语轻薄（在她看来），而且对方还深不可测！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面纱下的脸估计都红了，可惜没人看得见。
“你……”她指着张清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什么我？”张清源走近两步，好奇地打量着她，“二师姐，你说你大老远从西夏跑过来，就是为了给师父一掌？还是说……你想通了，来看看师父，顺便看看我这个新收的小师弟？”
他的目光似乎有穿透力，让李秋水感觉自己仿佛被看了个通透，连心底那些关于“李沧海”的混乱思绪都被勾了起来。
“闭嘴！”李秋水有些恼羞成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张清源，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不仅仅是武功，还有一种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诡异感觉。
“好好好，我闭嘴。”张清源从善如流，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更浓了。他觉得逗弄这个冷冰冰的二师姐，看她破防，还挺有意思。
山洞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无崖子闭目不语，仿佛置身事外。张清源笑嘻嘻地看着李秋水。李秋水则又惊又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苏星河警惕的喝问：“什么人？！”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
张清源对着李秋水耸耸肩：“看，把师兄吵醒了吧。”他对着洞外喊道：“师兄，没事，是二师姐来看望师父了！”
洞外沉默了一下，然后是苏星河有些紧张的声音：“二……二师姐？”
李秋水狠狠瞪了张清源一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恢复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转身朝洞外走去。她知道，今晚是探不出什么了，有这个诡异的张清源在，她什么都做不了。
张清源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尤其是那因为微恼而略显僵硬的步伐，觉得更有趣了。他快走几步，跟在她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二师姐，其实吧，有些事，放下了，才能拿起更好的。比如……看看身边的风景，或者……看看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能钻进人的心里。
李秋水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他，眼神惊疑不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什么？
张清源却不再看她，对着迎上来的苏星河笑道：“师兄，快安排一下，二师姐远道而来，可不能怠慢了。”
苏星河看着面色不善的李秋水和笑嘻嘻的张清源，一头雾水，但还是恭敬地对李秋水行礼：“二师姐。”
李秋水看着张清源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看看一脸茫然的苏星河，再想到山洞里状态好转的无崖子，以及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突然觉得，这次来聋哑谷，可能是个错误。
又或者……是另一个开始？
这个叫张清源的小师弟，就像一颗投入她死水般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恐怕没那么容易平息了。
月光下，她看着张清源指挥苏星河去准备客房的侧影，眼神复杂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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