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源走了。
那天晚上在竹林里，他说“过两天我可能要离开大理一阵子”，然后就跟他的出现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头两天，木婉清还没觉得有什么。照常早起练那套他留下的、名字古怪的“广播体操”，感觉气息在体内流转得越发顺畅，西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白天去竹林练习飞花和铜钱镖，晚上对着烛火翻看那本册子上滑稽又精妙的注解，日子仿佛跟他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可到了第三天，第西天，她心里头就开始不对劲了。
练功的时候，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那塊冰凉的大青石上瞟。好像下一秒，那个穿着青布道袍的身影就会懒洋洋地靠上去，拎出那个似乎永远喝不完的小酒葫芦，带着那副讨人嫌的笑脸说：“哟，这手‘乌龟喘气’练得有点模样了嘛？”
甩出铜钱的时候，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他漫不经心的指点：“手腕是根轴，不是块木头，对，松一点，再松一点……”
晚上躺在床上，手指会无意识地枕边那块带着云水纹的玉佩，冰凉的触感总能让她想起他塞过玉佩时，指尖那不经意擦过的温热。鼻尖似乎也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混着点酒气的草木清香，这味道如今像是刻在了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王府里倒是比之前清净了不少。柳依依被彻底关在院子里，听说整日精神恍惚。那个想暗算她的谭青被废了武功撵出王府，生死不知。下人们见到她都更加恭敬，带着点畏惧。段正淳对她和母亲更是小心翼翼，几乎有求必应，连带着对母亲秦红棉也体贴了许多，似乎真想尽力弥补过去的亏欠。
这日子，按理说该是舒心顺意的，是她和母亲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光景。
可木婉清就是觉得，心里头空了一块。像是原本绷得紧紧的一根弦突然松了，反倒让人无所适从；又像是做菜忘了放盐，看着色香俱全，吃到嘴里却寡淡无味。
这天午后，她又一个人在那片变得有些陌生的竹林里练习。阳光烈得很，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在地上洒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她凝神，屏息，手腕轻轻一抖，一枚铜钱带着极细微的破空声，“夺”的一声，精准地钉入了七步开外一根碗口粗的竹竿，几乎整个没入了进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这准头和力道，比前几天又强了不止一筹。若是他在，大概会挑挑眉，用那种气死人的语气点评一句：“马马虎虎，总算没白费道爷我那几口唾沫。”
可她看着那深深嵌入竹身的铜钱，心里却没有多少进步的喜悦，反而像是投入石子的深潭，只泛起几圈涟漪，就又恢复了沉寂，空落落的。她走过去，费力地将铜钱抠出来，指尖抚过那光滑的金属边缘，走到大青石边坐下。石面被太阳晒得有些温热，但她手指划过的地方，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人倚靠时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顺其自然就好，别强求，也别怕……”
他临走时的话，又在耳边清晰地响起来。别怕什么？是别怕这王府里可能还潜藏着的明枪暗箭？还是别怕……他这一转身，就如同断线的风筝，再也寻不回踪迹了？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让她心口猛地一紧，脸上也有些发烫。她像是被火燎了似的，猛地站起身，使劲甩了甩头，想把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从脑子里赶出去。真是魔怔了！那人来去如风，神通广大，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继续练习。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竹林的宁静。木婉清警惕地回头，看到是段正淳身边的一个亲随侍卫，神色有些匆忙。
“小姐，”那侍卫跑到近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王爷请您立刻去前厅一趟。”
“什么事？”木婉清微微蹙眉，她不喜欢这种被打扰的感觉。
侍卫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不确定的神情：“是……是乔帮主来了。”
“乔帮主？”木婉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丐帮的乔峰，乔帮主。”侍卫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大侠的敬意，“他还带着一位姑娘，像是受了伤，脸色很不好。王爷让您快些过去，似乎……事情有些紧急。”
乔峰？
木婉清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北乔峰，那是和她名义上的父亲“南慕容”齐名的人物，是江湖上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怎么会突然来到大理镇南王府？还带着一个受伤的姑娘？
她忽然想起，张清源离开前那晚，似乎无意间提起过，他要去办点“小事”。难道……会和这位乔帮主的突然到访有关？
这个猜测让她心头一跳，一种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期待的情绪涌了上来。她没有再多问，对侍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整理了一下因为练功而略显凌乱的衣裙和发丝，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跟着侍卫快步朝着前厅走去。
阳光依旧炽烈，竹影依旧婆娑，但木婉清的心，却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和那个远行之人可能存在的关联，而悄然提了起来。
他说的“江湖风波”，难道这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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