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谷的入口，像一张贪婪的巨嘴，吞噬着本就稀少的光线。往里走，雾气更浓了，不是那种山间常见的水汽白雾，而是带着股灰蒙蒙、绿油油的不祥颜色，空气里那股子腥臊气混着某种甜腻的怪味，首往人鼻子里钻，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痒。
木婉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紧紧按着怀里的短剑。这鬼地方，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钟万仇在前面带路，垂头丧气，像个斗败的公鸡，偶尔偷偷回头瞥一眼张清源，眼神里全是后怕。他那些手下更是远远跟着，大气都不敢出。
张清源却像是来参观的，边走边点评：“嗯，这瘴气调配得有点意思，用了腐心草、七步蛇涎……可惜，火候差了点，毒性太燥，不够阴柔绵长。” 他甚至还伸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放到鼻尖闻了闻，摇了摇头，一脸“你这水平不行”的嫌弃。
钟万仇脚下一个趔趄，脸憋成了猪肝色。这瘴气是他花了大力气布置的屏障，不知拦住了多少窥伺之人，在这人嘴里却成了不入流的玩意儿。
越往里，光线越暗，两旁奇形怪状的岩石和扭曲的树木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脚下湿滑的泥地上，时不时能看到色彩斑斓的毒虫快速爬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木婉清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发麻。她不怕明刀明枪的厮杀，但这种阴森毒瘴的环境，实在挑战人的神经。
就在这时，张清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从他那看似空荡荡的袖子里摸了摸，居然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玉葫芦，比之前给木婉清的那个瓶子还要精致些。他拔开塞子，一股更加浓郁纯净的清新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竟然将周围那甜腻腥臊的毒瘴气味都压下去了一头。
他看都没看，随手把玉葫芦往后一递，正好递到紧跟着他的木婉清面前。
“拿着，喝一小口。这地方乌烟瘴气的，别让浊气污了根基。” 他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递一杯水。
木婉清愣了一下，看着那递到眼前的玉葫芦，葫芦口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灵光。她迟疑地接过，指尖碰到温润的玉壁，心跳莫名快了两拍。她依言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这一次的感觉，比之前喝那灵泉水还要强烈数倍！
那液体入口仿佛不是水，而是一道温润清冽的光，瞬间流遍西肢百骸。连日赶路的疲惫、吸入毒瘴带来的轻微眩晕和恶心感，顷刻间一扫而空。丹田里那团气更是活泼得像是要跳起来，自行沿着他之前引导的路线快速运转了一小周天，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泰受用。连带着，她对周围那阴森环境的恐惧感，都淡去了不少。
这……这是什么仙酿？
她震惊地看向张清源，却见他己经转过身，正对着前面带路的钟万仇懒洋洋地吩咐：“走快点，磨磨蹭蹭的，等着开饭啊？”
钟万仇敢怒不敢言，只能加快脚步。
木婉清紧紧握着还有余温的玉葫芦，心里翻江倒海。这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好东西？而且……他就这么随手给了自己？她偷偷看了看他的侧影，雾气缭绕中，那青衫似乎都带着一层朦胧的光。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雾气稍微淡了些，隐约露出几间依山而建的粗糙木屋，围着一小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上晾晒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草药，角落还有个石砌的池子，里面泡着些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更浓的药味和腥气。
一个穿着素净布裙、面容姣好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苦之色的妇人，正坐在屋前的小凳上，低头缝补着什么。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钟万仇和他身后的一行人，尤其是气度不凡的张清源和木婉清，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慌，手里的针线都掉在了地上。
“万仇……这、这些是？” 她声音微微发颤，是甘宝宝。
就在这时，旁边一间木屋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浅绿衫子、年纪与木婉清相仿的少女像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她眼睛很大，亮晶晶的，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和野性，腰间挂着个小皮囊，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爹！他们是谁啊？” 少女声音清脆，好奇地打量着张清源和木婉清，目光尤其在木婉清清冷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姐姐很好看。
这肯定就是钟灵了。
钟万仇脸色难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张清源却笑着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惊慌的甘宝宝和好奇的钟灵，最后落在钟万仇身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
“钟谷主，你这地方……风水不太好啊。住久了，容易心情郁结，折损寿命。” 他指了指周围弥漫的灰绿色雾气，又看了看甘宝宝苍白的脸色，“我看尊夫人和令爱，气色都不太佳。”
甘宝宝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钟灵却嘴：“要你管！我们住得好好的！”
张清源也不生气，反而对钟灵笑了笑，手腕一翻，不知怎么变出一颗红彤彤、散发着果香的果子，随手抛给她：“小丫头，请你吃个果子。”
钟灵下意识接住，那果子入手温润，果香扑鼻，她从未见过，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还是警惕地看着张清源，没敢立刻吃。
张清源不再看她，对钟万仇说道：“我这个人呢，不喜欢绕弯子。给你两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我帮你把这谷里的毒障清理清理，再给你留点调理身体的方子，保证你们一家子住得舒舒服服，长命百岁。作为交换，她们母女，”他指了指甘宝宝和钟灵，“以后是去是留，由她们自己决定，你不准再拦着。”
钟万仇脸色猛地一变。
张清源不管他，继续说出第二个选择。
“二，我现在就拆了你这万劫谷，把你吊在谷口那棵歪脖子树上，让过往的毒虫蛇蚁都来跟你亲近亲近。然后，我再带她们走。”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钟万仇如坠冰窟，甘宝宝吓得捂住了嘴，连钟灵都忘了手里的果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说话吓死人的大哥哥。
木婉清站在张清源身后，看着他在谈笑间就将压迫了甘宝宝母女多年的困境，轻描淡写地摆出了解决方案。这种举手投足间决定他人命运的姿态，让她心旌摇曳。她看着他那看似单薄却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背影，握着玉葫芦的手，更紧了些。
这家伙，霸道起来让人害怕，可这份霸道……似乎并不讨厌。
张清源看着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钟万仇，微笑着问：
“选吧。我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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