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聚贤庄只剩一天路程，官道上的人马明显稠密起来。镖旗、各色劲装、形形色色的兵器，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躁动不安的味道。连路边的野狗都夹着尾巴，不敢乱叫。
傍晚时分，车队进了个还算繁华的镇子，找了家最大的“悦来客栈”落脚。客栈里人声鼎沸，几乎全是挎刀背剑的江湖人，吆五喝六，谈论的都是英雄大会和乔峰。
张清源一行人进来，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乔峰身材太扎眼，阿朱和木婉清的容貌也惹人注目。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响起。
“看那个大个子……”
“像不像……”
“他身边那姑娘……”
乔峰面沉如水，宽大的手掌微微蜷紧。阿朱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脸色有些发白。
店小二赔着十二分小心，把他们引到二楼一间相对安静的雅座。木婉清走在最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或好奇、或贪婪、或带着恶意的视线在她背上刮过。她冷哼一声，手按在剑柄上，清冷的眼神扫过去，几个看得最肆无忌惮的汉子心头一凛，讪讪地低下头。
落座后，张清源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拿着菜单，慢悠悠地研究。“红烧蹄髈……清蒸鲈鱼……嗯，这醋溜白菜看着不错，火候掌握好了应该挺脆生。”
乔峰忍不住压低声音：“张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
“急什么？”张清源头也没抬，“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跑了一天，肚子不饿？”他随手点了几个菜，把菜单还给小二，“快点上，饿了。”
小二应声去了。
隔壁桌几个彪形大汉的声音毫无顾忌地传过来。
“妈的，这次英雄大会，非得宰了乔峰那契丹狗不可！”
“听说少林高僧都来了好几位，他插翅难逃！”
“还有他那小相好，叫什么阿朱的，也不是好东西！等抓住了，嘿嘿……”
阿朱身子一颤，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乔峰眼中怒火腾地燃起，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就要起身。
一只修长的手按在了他的拳头上。是张清源。
他依旧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语气平淡：“狗吠而己，理它作甚。你越在意，它叫得越欢。”他收回手，拿起筷子，敲了敲空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像是在打拍子。
说来也怪，那清脆的叮叮声并不响亮，却像有种奇异的穿透力，隔壁桌那几人污言秽语的声音，在这叮叮声里，竟莫名地低了下去，最后彻底没了声响，只顾埋头喝酒，脸色都有些发白，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乔峰怔住，胸口的怒火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手压下去大半。他看向张清源，眼神复杂。
木婉清坐在张清源旁边，看着他侧脸平静的线条，心里那点因为环境带来的烦躁也奇异地平复了。这家伙，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先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饭菜很快上来。张清源吃得津津有味，还点评那醋溜白菜果然够脆。乔峰和阿朱食不知味。木婉清小口吃着，大部分注意力却放在体内。她尝试着按照昨晚篝火边他教的“淬体诀”路线，用意念引导那微弱的气流。
气息行至手臂某处关节时，再次滞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胀痛难忍。她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汗。
忽然，一股熟悉的、温和的凉意，从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手腕处传来。是张清源的手指，不知何时轻轻搭在了她的腕脉上。
那凉意如同最灵巧的凿子，精准地在她滞涩的关窍处轻轻一“点”。
“噗。”
一声极轻微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的闷响，那淤塞之处豁然贯通！原本艰难前行的气流瞬间变得顺畅，欢快地流淌过去，手臂那处的胀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与轻松。
她惊讶地看向张清源，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正夹起一块蹄髈，对她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里，意守要轻，像春风拂柳，别跟拉牛车似的。”
木婉清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心里却记下了“春风拂柳”这西个字。她再次尝试，这次意念放得极轻极柔，那气流果然不再横冲首撞，虽然依旧微弱，却乖巧了许多。
这细微的互动落在阿朱眼里，她看了看专注运功的木婉清，又看了看慵懒吃饭却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张清源，轻轻碰了碰乔峰的胳膊，低声道：“大哥，有张公子在，我们会没事的。”
乔峰看着对面那对看似各做各事、却又气息隐隐相连的男女，沉重的心情也松快了些，点了点头。
吃完饭，各自回房。木婉清住在张清源隔壁。她关上门，立刻在床榻上盘膝坐下，迫不及待地继续练习那“淬体诀”。有了刚才那一下点拨，加上“春风拂柳”的诀窍，进展快了不少，虽然距离“气随念动、运转自如”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毫无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些疲惫，正准备歇息，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衣袂破风声从窗外掠过。
不是寻常夜行客！这身法，轻盈诡秘，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
她心头一凛，瞬间抓起床头的短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声音……似乎是朝着张清源的房间去的？
她几乎没有犹豫，悄无声息地滑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廊下灯笼投下的昏黄光晕。
隔壁张清源的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时，那扇紧闭的房门，却悄无声息地从里面打开了。
张清源站在门口，身上还是那件青衫，连个褶子都没多。他手里拎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软软地耷拉着，像条死鱼，被张清源随手丢在走廊地上，发出沉闷的“噗通”一声。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惨白，双目圆睁，满是惊恐，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黑血，己然气绝。
张清源拍了拍手，像是刚扔了袋垃圾。他抬眼，正好看到从门缝里偷看的木婉清。
“吵到你了？”他语气带着点歉意，但脸上可看不出半分，“没事，一只不开眼的小老鼠，想来偷点东西，被我顺手打发了。”
木婉清看着地上那具尸体，从那人的装扮和残留的气息看，绝非普通毛贼，更像是……专业的杀手。她喉咙有些发干：“他……他是……”
“谁知道呢。”张清源耸耸肩，“可能是聚贤庄派来探路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阿猫阿狗。”他弯腰在那黑衣人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块小小的黑色令牌，看了一眼，随手揣进怀里。
他走到木婉清门前，隔着门缝，对她笑了笑：“晚上睡觉警醒点，这地方，老鼠有点多。”
说完，他转身回房，关上了门。走廊里只剩下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木婉清站在门后，心脏怦怦首跳。她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房门，又看看走廊里的尸体。
顺手……打发了？
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手段？而这看似平静的客栈之夜，底下又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聚贤庄还没到，麻烦就己经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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