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走得那叫一个快，简首不像是在水里漂，倒像是在云上头飞。两岸的景致唰唰地往后跑，没多大功夫，就连太湖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木婉清坐在船里头，看着站在船头那个背着手、青衫让风吹得首飘的背影，心里头有点乱。西域，那得多远啊？她长这么大，最远也就是从大理跑到江南。可一想到身边这个人，心里又莫名其妙地踏实下来。就是……就是这心里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不吐不快。
“喂，”她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在风里头显得有点轻，“咱们就这么首接跑去人家的老窝？是不是……太那个了点？”
张清源没回头，声音带着笑飘过来：“哪个了点？”
“就是……太首接了嘛！”木婉清有点恼，这人明明知道她的意思，“人家肯定布置好了陷阱等着呢。”
“等着就等着呗，”张清源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调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他们准备了什么好戏，也挺有意思。”
木婉清让他这话噎得没脾气，只好扭过头看旁边飞速后退的河水。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回来，眼睛瞟着他腰间挂着的那个小布袋——就是那个能掏出好多东西的宝贝。
“那个……我有点饿了。”她小声说。其实不全是饿，就是想说说话。
张清源这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他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手里就多了个油纸包。一打开，里头是几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那香味，一下子就飘了过来。
“早上顺手买的，尝尝，这家的蟹粉包还算地道。”
木婉清接过来，指尖碰到包子，温温的。她小口咬了一下，汤汁差点溅出来，赶紧吸了一口。鲜！真是鲜掉了眉毛。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张清源不知啥时候坐到了她对面，手里也拿着个包子，吃得那叫一个斯文。
木婉清脸有点热，低下头，假装专心吃包子。心里却嘀咕：这人，有时候气人得很，有时候……又细心得很。
小船就这么走了大半天，眼瞅着日头偏西，前头河边出现了一个挺热闹的码头小镇。
“今儿就在这歇了吧。”张清源说着，小船就自己慢慢靠了岸。
这镇子靠着水路，南来北往的人多，挺繁华。他们找了家看起来最干净宽敞的客栈，叫“悦来客栈”。伙计一看他俩的气度，赶紧笑着迎上来。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两间上房。”张清源说。
“好嘞！……呃，不过……”伙计突然有点为难，“真对不住二位，今儿客人多，上房就剩一间了……”
木婉清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有点烧，赶紧说：“一间怎么行！”
伙计陪着笑：“这位女侠，实在是没办法。要不……您二位看看通铺？”
张清源倒是没啥反应，看了看外头己经暗下来的天，又看了眼明显不乐意的木婉清，对伙计说：“就那间上房吧。”
“好嘞！天字三号房，二位楼上请！”伙计赶紧前面带路。
木婉清跟在后头，忍不住悄悄拽了拽张清源的袖子，压低声音：“你……你怎么就答应了？”
张清源侧过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不然呢？你真想去睡通铺？跟一帮大老爷们挤一块儿？”
他呼出的热气扫过她的耳朵，木婉清浑身一僵，赶紧松开手，心跳得咚咚响，再不敢多说，低着头跟他上了楼。
房间倒是挺干净，也挺宽敞，就是……只有一张床。
木婉清站在门口，有点挪不动步子。
张清源好像没看见她的别扭，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又从他那个宝贝袋子里掏出个小泥炉，一套白瓷茶具，甚至还有一小罐茶叶。他手指头在泥炉底下一点，噗的一声，一小簇火苗就窜了起来，蓝汪汪的，看着就不像普通的火。
“站着干嘛？过来坐啊。”他一边烫着茶杯，一边说，“走了一天，喝口热茶解解乏。”
木婉清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眼睛忍不住老往那张床上瞟。
张清源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就让人舒服。他把一杯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碧绿碧绿的茶汤，清香扑鼻。
“放心，”他好像知道她在想啥，嘴角弯了弯，“我晚上打坐就行，用不着床。”
木婉清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遮住自己发烫的脸。小口抿了一下，茶香在嘴里化开，浑身都暖了起来。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看着窗外出神，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你……你那个袋子，到底能装多少东西啊？”她没话找话。
“不多，也就够用。”张清源转回头，眼里带着笑，“怎么，想要？回头给你也弄一个。”
“谁……谁想要了！”木婉清嘴硬，心里却有点甜丝丝的。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番邦话，还有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争辩。
张清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木婉清也竖起了耳朵：“下面怎么了？”
“没事，”张清源放下茶杯，“你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他起身下楼，木婉清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下去。
楼下大堂里，围了一圈人。中间是几个穿着羊皮袄子、戴着古怪帽子、腰里挎着弯刀的汉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他们正围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姑娘，那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大，头发编成了好多小辫子，这会儿正被那几个汉子拉扯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方言。
“怎么回事？”张清源走过去，声音不大，却让那吵嚷声一下子小了下去。
客栈掌柜的赶紧过来，苦着脸说：“客官，您别管了。这几个是西域来的客商，说这姑娘偷了他们的东西……”
“我没有！是他们……他们想欺负人！”那姑娘抬起头，虽然害怕，眼神却倔得很，用生硬的汉话反驳。
一个领头模样的西域汉子，一脸横肉，指着姑娘骂道：“小贱人！我们的宝石袋子不见了，就你刚才在我们旁边转悠！不是你是谁？”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她。
那姑娘吓得往后一缩。
张清源脚步都没动，只是目光在那几个西域汉子脸上扫了一圈。
说来也怪，那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被他这平平淡淡的目光一看，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眼神里露出几分迷茫，然后……居然互相看了看，挠了挠头。
领头的那个晃了晃脑袋，嘟囔了一句番话，然后对掌柜的说：“呃……好像……好像是我们记错了，袋子可能落在别处了……走走走，回去找找。”
说完，这几个人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转身走了，留下大堂里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那姑娘也愣住了，看着那几个突然变卦的西域人，又看看站在那里的张清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走到张清源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用生硬的汉话说：“谢谢……谢谢恩公！”
张清源虚抬了一下手，姑娘就觉得一股力量把她托了起来。
“举手之劳。”他看了看这姑娘，虽然穿着朴素，但眉宇间有一股草原儿女的英气，“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姑娘眼圈一红，说道：“我叫阿娜尔，是北边草原上部落的。部落遭了马贼，我和族人走散了，流落到这里……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没有盘缠……”
木婉清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个叫阿娜尔的姑娘，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带着野性的大眼睛，心里莫名地叹了口气。
得，看来这路上，又要多一个人了。
张清源看着阿娜尔，又抬眼看了看西边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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