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几个西域商人迷迷糊糊地走了，客栈大堂里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了，该喝酒的喝酒，该吃饭的吃饭，只是偶尔还有几道目光偷偷往这边瞟。
阿娜尔还站在那里，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手指头都捏得发白了。她看看张清源，又看看从楼梯上下来的木婉清，大眼睛里还带着点没散干净的惊慌，像只被猎人追了半天的小鹿。
“那个……谢谢你们。”她又小声说了一遍，汉话说得有点磕巴，但声音脆生生的，挺好听。
张清源还没说话，木婉清先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姑娘个子挺高，都快赶上她了，身板看着也结实，就是脸上有点脏，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头。
“你叫阿娜尔？”木婉清问，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温度，但也不凶。
“嗯！”阿娜尔用力点头，“是‘石榴花’的意思！”
“从北边草原来的？怎么跑到江南这地方来了？”木婉清有点好奇。这可不是一般的远。
阿娜尔眼圈又有点红了：“部落打仗……马贼也来了……我和阿爸阿妈跑散了。我跟着商队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钱花完了，他们也不要我了……”她越说声音越小，脑袋也垂了下去。
张清源一首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才开口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想回草原吗？”
阿娜尔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有火苗在跳：“想！我想回家！可是……可是我找不到路……”她说着，眼神又黯淡下去，“我也不知道家还在不在了……”
客栈掌柜的这时候凑过来，小声对张清源说：“客官，这姑娘在这儿转悠两天了，也没个落脚的地方，怪可怜的……您看……”
木婉清瞥了张清源一眼，心里明镜似的。这人啊，看着对啥都淡淡的，其实心软得很。果然，张清源对阿娜尔说：“先跟我们吃个饭吧，别的等会儿再说。”
他转头对掌柜的说：“再加两个菜，弄点热的，送到楼上房间来。”
“好嘞！马上就来！”掌柜的赶紧应着去了。
回到楼上房间，气氛有点微妙。本来只有两个人的空间，突然多了个陌生姑娘。木婉清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黑透的天，没说话。阿娜尔站在屋子中间，有点手足无措，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张清源倒是自在，又从他那宝贝袋子里掏出几样点心放在桌上：“先垫垫肚子，饭菜一会儿就好。”
阿娜尔看着桌上突然多出来的点心，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张，想说什么又没敢问。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绿豆糕，小小地咬了一口，甜得眯起了眼睛。
“坐吧，别站着。”张清源对她说。
阿娜尔这才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腰板挺得首首的，像是随时准备站起来。
木婉清转过头，看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心里那点不快也散了。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你多大了？”木婉清问。
“十六了。”阿娜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阿爸阿妈，一个哥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阿娜尔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这时候伙计把饭菜送来了，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还有一大盆白米饭。香味飘出来，阿娜尔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吃吧。”张清源把筷子递给她。
阿娜尔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木婉清。木婉清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接过筷子，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小口小口地吃。后来可能是真饿了，吃得快了些，但吃相不难看，就是草原儿女那种爽利劲儿。
张清源和木婉清也动了筷子。吃饭的时候，张清源状似随意地问：“你们草原上，有没有听说过‘明教’或者‘光明顶’？”
阿娜尔正扒拉着一口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把饭咽下去才说：“听部落里的老人说过……说西边很远的地方，有座会发光的山，上面住着穿白衣服的人，拜一个叫‘明尊’的神……老人们说那是邪神，不能信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前阵子好像就有穿白衣服的人到过我们部落附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什么。”
张清源和木婉清对视了一眼。看来这明教的触角，伸得比想象中还要远。
吃完饭，天己经黑透了。问题是睡觉怎么办？房间只有一间，床只有一张。
阿娜尔赶紧说：“我……我在地上睡就行！我们草原上，经常睡帐篷里的毯子上！”
木婉清皱了皱眉。让她睡地上，好像有点过分。可是让她和清源……不行不行。她自己呢？难道要和清源一起睡床？想到这里，她的脸有点发热。
张清源看了看两个姑娘，笑了笑：“别争了。婉清，你带阿娜尔去后面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我出去转转。”
说着，他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阿娜尔说：“今晚你先和木姐姐住这儿。明天我们要往西边去，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们一段，看看能不能找到回草原的路。”
阿娜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装满了星星：“真的吗？谢谢恩公！谢谢木姐姐！”
张清源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姑娘。木婉清看着兴高采烈的阿娜尔，心里有点复杂。她起身从行李里找出一套自己没怎么穿过的衣服，递给阿娜尔：“走吧，我带你去后院洗澡。”
客栈后院有个专门给客人用的浴室。木婉清让伙计送了热水来，看着阿娜尔进去洗了。她在外面等着，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心里还在想张清源去哪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娜尔洗好了出来，换上了木婉清给她的衣服。那是一套浅蓝色的衣裙，稍微有点大，但穿在她身上，衬得那张洗干净的小脸格外精神。小麦色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水珠，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果然像个草原上的明珠，又野又纯。
“木姐姐，你真好看。”阿娜尔看着木婉清，真心实意地说。
木婉清被她夸得有点不自在，别开脸：“走吧，回去睡觉。”
回到房间，吹了灯，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阿娜尔可能是累了，没多久呼吸就均匀了。木婉清却有点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户。月光从窗纸透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白。
清源去哪儿了？不会真在外面坐一晚上吧？她有点担心，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个阿娜尔，看起来单纯，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清源也真是的，什么人都往身边带……
而此时，张清源正坐在客栈的屋顶上。夜风吹过来，凉丝丝的，很舒服。他手里拿着那枚圣火令碎片，在月光下，碎片上的红色纹路好像活了过来，缓缓流动着。
他闭上眼睛，神识慢慢散开。碎片里那股微弱但执着的牵引力，明确地指向西方。而在那个方向上，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不是明教的人，是另一股气息，带着草原的辽阔和……一丝熟悉的血脉波动？
他睁开眼睛，看向西北方向，嘴角微微扬起。
这下，西行之路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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