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陈凡那番“义正言辞”的剖析，余音未绝。
玄阳真人手拈长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波澜。
他深深地，看了陈凡一眼。
这一眼，与之前的审视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目光，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盘问与试探。
那么此刻，这一眼中，竟是带上了一丝，平辈论交般的……欣赏与忌惮。
好一个“孙志石”！
好一张利嘴，好一份急智！
面对自己布下的必杀之局，他非但没有陷入慌乱，反而借力打力，顺着自己给出的线索，编织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真相”。
他不仅将自己完美地摘了出去，更是凭空塑造出了一位神秘莫测、立场不明的“正道高人”，成功地，将这潭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加深不可测。
如此一来，自己再揪着这枚碎片不放，便显得落了下乘。
不仅无法再逼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会暴露自己情报来源的不足，甚至，还会引起这位“孙长老”不必要的警惕与反感。
高明。
当真是高明。
玄阳真人的心中，在短短一瞬间，便闪过了无数念头。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脸上的表情，也重新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平静。
“孙长老所言，不无道理。”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从陈凡手中，将那枚星光碎片，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此事，关乎重大，本座会立刻传令天机阁，全力追查这位‘隐世高人’的线索。若能得此强援，实乃我正道之幸。”
他轻描淡写地，便将此事，定下了一个基调，也顺着陈凡给的台阶，走了下来。
陈凡微微躬身，脸上，那副“敬畏与狂热”的表情，也恰到好处地，收敛了起来，重新化作了那副阴沉而恭顺的模样。
“宗主深明大义，弟子佩服。”
一场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信任危机，就在这两人滴水不漏的言语机锋之中，被悄然化解。
洞府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然而，陈凡的心中，却未有半分的松懈。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玄阳真人这样的老狐狸，绝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利，就放弃自己的图谋。
他今天既然亲自前来，就必然有着，比揭穿自己身份，更加深层的目的。
果然。
玄阳真人并未就此离去。
他缓缓踱步，走到了那张万年寒玉床前，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静静沉睡的林清雪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惋惜，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炙热。
“孙长老，你为了尊夫人，甘愿放弃在执法堂的大好前程，转而求取这天枢峰的清冷之地，这份深情，当真是令人动容。”
他缓缓开口，声音，竟是带上了一丝感叹。
陈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他知道，对方的下一句话，必然是图穷匕见。
“只是……”玄阳真人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压低了几分，如同暮鼓晨钟，一字一顿地，在陈凡的耳边响起。
“……尊夫人身上所中的，可是那早己绝迹了千年的南疆奇毒——【寒髓蛊】？”
轰！
这句话，就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陈凡的心湖之中，轰然炸响！
饶是他心境早己坚如磐石，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那双隐藏在阴沉面容之下的瞳孔，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
玄阳真人，他竟然知道寒髓蛊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寒髓蛊乃是南疆魔宗的不传之秘，其隐秘程度，甚至还在那些魔功秘法之上。自己若非是得到了李长风的记忆，也根本无从知晓。
玄阳真人，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是天机阁的情报？还是说，他与南疆魔宗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陈凡的脑海中，疯狂翻涌。
他的后背，第一次，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
眼前的这个老人，其城府之深，其所掌控的力量之诡秘，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棋手，在沾沾自喜于吃掉了对方一颗棋子之后，却猛然发现，对方那真正的棋盘，竟是覆盖了整片星空！
然而，即便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陈凡的脸上，却依旧强行保持着镇定。
他只是用一种，混合着震惊、痛苦、与最后一丝希望的复杂眼神，看着玄阳真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宗……宗主……您……您说什么？”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
那份被瞬间击溃心理防线，暴露出自己最大秘密的惊慌与无助，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玄阳真人将陈凡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淡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眼前的“孙志石”：你的所有秘密，在本座面前，都无所遁形。
“看来，本座没有说错。”
玄阳真人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陈凡的身上，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等待了许久的，完美艺术品。
“寒髓蛊，以凤凰之血为引，种于至阴之体，待九九八十一天之后，蛊虫破体而出，便可逆转血脉，化神为魔，将宿主，彻底转化为一具，只知杀戮的……魔傀。”
他每说一个字，陈凡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陈凡的身体，己经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凤凰之血！
他连清雪的凤凰血脉，都知道！
完了。
陈凡的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己形同虚设。
对方，己经将自己的底牌，彻底看穿。
“宗主……”
陈凡的嘴唇，哆嗦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对着玄阳真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求宗主……救救内人！”
这一跪，是示弱，也是一种妥协。
他用这种方式，向玄阳真人传递了一个信息：我认输了，我愿意，听从你的任何安排。
玄阳真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陈凡，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要的，就是这种，绝对的掌控感。
他缓缓上前，伸出手，将陈凡，轻轻地，扶了起来。
“孙长老，快快请起，你我皆是宗门长老，何须行此大礼。”
他的声音，温和而亲切，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辈。
“尊夫人的事，本座既然知道了，就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陈凡顺势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感激涕零”。
“多谢宗主！多谢宗主！”
“唉……”玄阳真人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只是，这寒髓蛊，太过霸道诡异。以本座的修为，虽然有办法，暂时压制住蛊虫的活性，但想要将其彻底根除，却也……力有未逮。”
听到这话，陈凡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眼神，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连宗主您……也无法根除么……”
“无法根除，却不代表，没有办法。”玄阳真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光芒。
他凑到陈凡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
“本座知道一个地方，或许，有能彻底解决尊夫人身上奇毒的……机缘。”
“但，那个地方，凶险万分，即便是本座，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本座需要一个，足够锋利，也足够听话的……帮手。”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眼眸，意有所指地，落在了陈凡的身上。
“孙长老，你，可愿意，成为本座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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