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当这两个字，伴随着那优雅而又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中缓缓响起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映雪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听不懂“戮仙剑主”，也听不懂“首席大弟子”。这些名词，对她而言，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方夜谭。
但她能看懂。
她能看懂爷爷和父亲脸上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能看懂眼前这个俊美如妖的男人嘴边那抹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更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正从西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连同灵魂，都冻结在了原地。
那是一种，面对天敌时，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就在她因为恐惧而身体摇摇欲坠的瞬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向后，拉了半步。
一个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如同，一座万古不化的冰山，隔绝了所有，足以将她吞噬的……风雪。
是顾长生。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只是平静地，与主位上那个名叫白夜的男人，遥遥对视。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平静得，就好像，眼前这个精心为他布下杀局、将他逼入绝境的宿敌，不过是……路边的一粒尘埃。
这种极致的平静，这种……源自神魂深处的无视，让白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不对。
这不对。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和师尊的推演，此刻的顾长生，应该是道伤复发、心神大恸、实力不足三成的强弩之末。
在昆仑，他刚刚经历了从绝望到希望的剧烈心境转变，正是道心最不稳固的时候。
此刻，当他看到自己最在意的血脉后人，全家都被自己掌控在股掌之间，他应该……暴怒！
应该，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所有的力量，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这才是一个，刚刚经历了背叛、欺骗与失而复得的“人”，该有的反应！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一潭死水。
一潭，深不见底，连光都无法穿透的……万古寒潭！
白夜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个沉睡了三千年的……老怪物。
不过，那又如何？
棋盘，早己布好。
棋子，也尽在掌握。
无论这头沉睡的猛虎，是愤怒咆哮，还是……冷静蛰伏。
结局，都早己注定。
“看来，三千年的沉睡，磨平了你的棱角。”
白夜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优雅而玩味。他轻轻晃了晃指间那枚黑色的“顾”字令牌，用一种充满了磁性的、咏叹般的语调说道：
“我本以为，会看到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位……如此冷静的客人。”
“也好。”
他微微一笑，将那枚令牌，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红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样，我们的‘游戏’，才能玩得……更久一些。”
顾长生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那枚令牌之上。
那枚令牌，他从未见过。
上面那古老的字体，也并非他所创。
但那股，萦绕在令牌之上的、若有若无的……血脉气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是，属于他留在凡间的那一支……血脉后裔的气息。
是顾伟民那一支……凡人顾家的气息！
他的眉头，终于，几不可查地，微微皱了一下。
“一枚凡人的信物，也配，在本座面前卖弄？”
顾长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你，到底是谁。”
他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他问的，不再是白夜的名字。
而是……他的来历，他的根脚！
白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与传说中的存在，进行智谋与意志交锋的感觉！
“我是谁，不重要。”
白夜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上的令牌，笑道：
“重要的是，这枚令牌，代表了什么。”
“顾长生，你或许还不知道吧？”
“你留在凡间的这一支血脉，与你眼前这个小美人的苏家，可是……世交。”
“三百年前，你那一代的凡人后裔，曾遭遇灭顶之灾，是苏家先祖，拼尽全族之力，才保下了你顾家……最后一丝血脉。”
“而这枚令牌，便是当年，你顾家先祖，交给苏家的……信物。”
“见此令，如见家主亲临。”
“持此令者，可号令顾家……上下一心，万死不辞！”
白夜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魔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顾长生的表情。
“你说，如果，我当着你的面，用这枚令牌，命令你那些……远在京城的、对你敬若神明的徒子徒孙们……”
“……集体自尽。”
“那场面，会不会……很壮观？”
他的话音，未落。
一首瘫坐在沙发上，如同木偶般的苏文山和苏振国，身体猛地一颤！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比之前，还要强烈百倍的……惊恐！
显然，他们，听懂了！
“你……你这个魔鬼！”
苏振国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双目赤红，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然而，他才刚刚开口。
白夜的眉头，只是轻轻一挑。
“聒噪。”
话音未落，苏振国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脚，不受控制地，离地半尺，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着！
“振国！”
“爸！”
苏文山和苏映雪，同时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苏映雪更是下意识地，就要冲上前去！
但她的身体，才刚刚一动，便被顾长生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牢牢地，按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
“放开他。”
顾长生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终于，泛起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那杀意，很淡。
淡得，就如同一缕，冬日清晨的薄雾。
但白夜，却在接触到那缕杀意的瞬间，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一股源自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对苏振国的钳制。
“砰！”
苏振国重重地，摔回了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白夜看着顾长生，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的……潮红！
“对……对！就是这个眼神！”
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沙哑。
“就是这种……视万物为蝼蚁的眼神！”
“这才是我所追寻的……极致啊！”
他缓缓地，张开双臂，如同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歌剧家，用一种充满了激情的语调，高声宣布道：
“顾长生，你听好了！”
“我师尊，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回归典礼！”
“而这里，就是……第一幕的舞台！”
“从现在开始，这座别墅，己经被我用‘戮仙剑阵’的子阵，彻底封锁。”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接下来，我们来玩一个……选择游戏。”
他伸出两根手指，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优雅而又残忍的笑容。
“第一，你，自废修为，跪下，向我师尊的神位，磕头认错。我，可以保证，苏家上下，安然无恙。”
“第二……”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顾长生身后，那张早己吓得毫无血色的绝美俏脸上。
“……你，亲手，杀了她。”
“只要你杀了瑶曦的这一世转生，破掉她三千年前留下的最大后手。”
“我，同样可以，放过苏家的其他人。”
“并且……”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咧到了最大。
“……我还会，将瑶曦留下的那第二件信物，双手……奉上！”
“怎么样？”
“这个游戏，是不是……很简单，也……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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