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静谧无声,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反衬得这方寸天地愈发沉寂。
林渊的心跳,在看到那三样东西的瞬间,几乎漏跳了一拍。他能感觉到,自己离那个尘封了五年的真相,只剩下一步之遥。
他没有立刻去动那本最关键的账册,而是先将目光,落在了那枚鲤鱼玉佩上。
玉佩的材质,并非什么名贵的羊脂白玉,而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青白玉。只是,经过多年的佩戴,玉身己经沁出了一层温润的光泽。雕工也算不上精湛,那条鲤鱼的形态,甚至有些憨态可掬。
这显然不是什么宫中御赐之物,更像是一件,承载着特殊意义的……私人物品。
林渊将玉佩拿起,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玉佩的正面,是那条活灵活现的鲤鱼。而在它的背面,却刻着两个极小的、几乎要被岁月磨平的篆字。
——德安。
这,应该就是陈德安的名字了。
林渊用指腹,轻轻地,着那两个字。他仿佛能隔着这冰凉的玉石,感受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怀着怎样一种不甘与决绝,将这最后的希望,藏进了这暗格之中。
他的目光,继续在玉佩上搜寻着。
突然,他发现在那鲤鱼的眼睛处,似乎……有些异样。
那鱼眼的位置,比周围的玉身,颜色要稍微深沉一些,而且,似乎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玉石本身的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
林渊心中一动,他用指甲,在那缝隙处,轻轻一拨。
“啪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米粒大小的“鱼眼”,竟然被他,抠了下来!
鱼眼的背面,是中空的!
而那小小的孔洞之内,赫然,塞着一卷被捻成了细丝的……纸条!
林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用那根砸弯了的银簪,小心翼翼地,将那细如发丝的纸卷,从孔洞中,一点一点地,挑了出来。
他将纸卷,缓缓地,在书案上展开。
纸条极小,上面,只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
字迹,因为空间的限制,显得有些潦草,却依旧能看出,书写者当时,是何等的急切与……恐惧。
“物在永和,人出苏府,凭信寻‘鱼’。”
短短十二个字,却像十二道惊雷,在林渊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物在永和!
这,无疑是印证了皇后所言!下毒的罪证,就在丽妃苏映雪的永和宫!
人出苏府!
这更是首接点明了,执行下毒这件事的,是太师苏家派进宫里的人!
而最后那五个字,“凭信寻‘鱼’”,又是什么意思?
“信”,指的,是那张被烧毁了一半的信纸吗?
而“鱼”,指的,又是谁?
是这条鲤鱼玉佩本身?还是说,宫中,有一个代号,或者名字里,带着“鱼”字的人?
这个“鱼”,是陈德安的同伙?还是,他发展的线人?
林渊的目光,从纸条上移开,落在了那张残破的信纸上。
信纸的材质,是上好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却与纸条上的蝇头小楷,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极其娟秀、极其雅致的女子笔迹。
只可惜,信纸的右半边,己经被烧得焦黑一片,只剩下左半边,还保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
“……映雪吾侄女,见字如面……”
“……陛下之心,深不可测,切不可……”
“……后位乃家族百年大计,万望……”
“……‘雪顶寒’之事,己妥,宫中‘锦鲤’,会助你……”
“……事成之后,务必……不留痕迹……”
虽然只是残篇,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毛骨悚然!
“映雪吾侄女”!
这,分明就是当朝太师苏振雄,写给丽妃苏映雪的……密信!
信中,不仅提到了“后位”、“家族百年大计”这样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的字眼,更是清清楚楚地,写下了“雪顶寒”三个字!
而最让林渊心头剧震的,是那句——“宫中‘锦鲤’,会助你”!
锦鲤!
鱼!
原来,陈德安在纸条上留下的那个“鱼”,指的,就是这个隐藏在宫中、代号为“锦鲤”的、苏家的内应!
是这个“锦鲤”,帮助苏映雪,完成了对皇后的下毒!
那么,这个“锦鲤”,究竟是谁?
他(她)是太监?是宫女?还是……某个身居高位的嫔妃,甚至是……御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林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猛地想起了,皇后曾说过,太医院的御医,为她请了无数次平安脉,每一次,都说她“凤体康健”!
会不会……
林渊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这个“锦鲤”,真的是太医院的人,那这潭水,就实在是太深、太黑了!
他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现在,不是追查“锦鲤”的时候。
他手中,己经掌握了两件,足以将苏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铁证!
其一,是这封太师的亲笔信!虽然是残篇,但只要找到太师其他的笔迹,进行比对,便足以证明,这封信,就是出自他之手!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便是那本……账册!
林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本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之上。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己经微微泛黄的油纸。
一本巴掌大小、封面己经有些磨损的蓝色布面账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账册,并不厚。
林渊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页。
一股淡淡的墨香,夹杂着一丝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账册的扉页上,没有写任何字。
从第二页开始,便是密密麻麻的、用极其工整的小楷,记录下的一笔笔……账目。
“开元二十六年,春。采买安神香料‘苏合’,十斤,入坤宁宫。”
“开元二十六年,夏。采买安神香料‘龙脑’,五斤,入坤宁宫。”
……
这些,都是坤宁宫日常香料的采买记录,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林渊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向后翻去。
当他翻到账册的中间部分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一页的账目,与前后,都截然不同!
那一页上,只记录了一笔交易。
“开元二十七年,秋。西域奇花‘雪顶寒’,二两,入……永和宫。”
在“永和宫”三个字的下面,还用朱砂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林渊的心,狂跳起来!
找到了!
这就是陈德安,用生命换来的……铁证!
这本账册,分明就是御药房采买各类珍稀药材的……暗账!
陈德安,作为御药房的典簿,他必然是掌管着这些账目的。他正是从这本外人根本无法接触到的暗账之中,发现了“雪顶寒”的采买记录,从而,顺藤摸瓜,查到了丽妃的头上!
林渊强忍着激动,继续向后翻去。
账册的后半部分,记录的,都是一些极其名贵、极其罕见的药材和……毒物。
“鹤顶红,一钱。”
“见血封喉,三株。”
“七日断肠散,一包。”
……
每一笔记载的后面,都清晰地标注着采买的时间、数量,以及……最终的流向。
慈宁宫的太后,养心殿的皇帝,西六宫的各个嫔妃……
这薄薄的一本账册,记录的,不仅仅是药材的采买。
它记录的,是这座皇宫之中,最黑暗、最肮脏的秘密!
是权力,是欲望,是阴谋,是……一条条被悄无声息地,抹去的人命!
林渊只觉得,自己手中捧着的,根本就不是一本账册,而是一座,用鲜血和白骨,堆砌而成的……坟墓!
他终于明白,皇帝赵衍,为何会对“陈德安”之死,如此执着了!
他要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后宫争斗的真相!
他要的,是这本账册!
是这本,记录了宫中所有阴私交易,能够让他,将所有人的把柄,都牢牢攥在手中的……催命符!
而陈德安,很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这本账册的秘密,才被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那么,杀死陈德安的人,仅仅是丽妃吗?
还是说,这背后,还牵扯到了,更多、更高层级的……势力?
林渊的后背,再一次,被冷汗浸透。
他意识到,自己打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遗物木匣。
他打开的,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他现在,手中正握着,足以颠覆整个后宫,甚至是……动摇整个朝堂的,致命武器!
这武器,能杀人,也……能杀己!
他若是将这本账册,原封不动地,交给皇帝。那么,他固然可以完成任务,获得皇帝的赏识。但同时,他也就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价值。
一个没有了秘密的工具,随时,都可能被它的主人,随手丢弃。
而且,他也会因此,得罪这账册上,所有被记录在案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他林渊,将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可他若是不交……
那便是欺君之罪!一旦被皇帝发现,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进,是刀山!
退,是火海!
他再一次,被逼到了一个,无路可走的绝境之上!
林渊缓缓地,合上了那本沉重得仿佛有千斤之重的账册。
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
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
一个,既能完成皇帝的任务,又能保全自己性命;既能扳倒丽妃,为皇后报仇,又能让自己,从这盘棋的棋子,变成……一个真正能够执棋的……棋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一轮残月,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柳梢头。
书房内,依旧没有点灯。
林渊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仿佛一尊,正在沉思的雕塑。
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有些吓人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疯狂而又决绝的……光芒!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一个,能够破开这死局的、唯一的方法!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重新点亮了那盏,早己熄灭了的油灯。
橘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他那张年轻,却又写满了坚毅的脸。
他拿起那本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账册,走到烛火旁。
然后,在那个疯狂念头的驱使下,他缓缓地,将账册的封面,凑向了那跳动着的、炙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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