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温子然手中那张盖着官印的契约上,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严嵩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叫嚣。他费尽心机,动用无数人脉,才从温家钱庄的陈年旧账里,翻出了那一笔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本以为是足以一击致命的铁证,却没想到,对方竟拿出了一份盖着官印的,完美无瑕的商业契约!
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有这份契约,当初在金陵时,顾谨言为何要对那笔钱的来历讳莫如深?温子然又为何要用匿名的户头?
这分明就是他们为了应对今日之局,临时伪造出来的!
“伪造文书!伪造官印!”严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着温子然,声嘶力竭地吼道,“三位大人明鉴!此契约定是他们二人串通一气,临时伪造,用以脱罪的伎俩!伪造官印,乃是死罪!请大人立刻将此二人拿下,严加审问!”
刑部尚书郑濂接过差役呈上来的契约,仔细端详。
那契约的纸张微黄,墨色沉着,绝非是近期所写。更重要的是,上面那个鲜红的金陵府衙大印,无论是印泥的成色,还是印章的纹路,都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将契约递给身旁的陈岳与赵秉忠,二人看过之后,也是神色凝重,缓缓摇头。
以他们的眼力,根本看不出这官印有任何伪造的痕迹。
“严大人,”温子然面对严嵩的指控,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我知你为国锄奸心切,但凡事,总要讲个证据。你空口白牙,说我这契约是伪造,不知证据何在?”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当初之所以用匿名户头,不过是商贾之间,为免引人注目,惯用的一些小手段罢了。至于谨言兄,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于这商贾俗务,本就不甚了了。温某不想因这些阿堵物,扰了他的清净,便未曾与他细说。谁曾想,竟会因此,引来今日这般无妄之灾,实在是……唉,温某之过,温某之过啊!”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匿名户头的疑点,又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这个“一心为友”的商人身上,顺便还抬高了顾谨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高形象。
这份口才,这份急智,让在场不少官员,都暗自心惊。
严嵩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因为他确实,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这契约是假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布下的第二个杀局,就这样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肃静!”刑部尚书郑濂一拍惊堂木,止住了堂下的骚动。他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严嵩,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转向温子然,沉声问道:“温子然,本官问你,你既与顾谨言是生意伙伴,那对于他是否参与乡试舞弊一事,你可知情?”
“回大人。”温子然躬身答道,“学生可以性命担保,谨言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能高中亚元,凭借的是自己的真才实学。舞弊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顾谨言站在一旁,看着温子然的表演,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知道,这份契约,九成九是假的。温子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伪造出一份连三法司都看不出破绽的文书,其背后的能量,简首深不可测。
这个人,果然如他所料,绝非一个简单的皇商。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看似是在救自己,但谁又能知道,在这场救援的背后,他又有着怎样更深层次的图谋?
顾谨言的心中,警铃大作。
而此时的严嵩,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愤怒之后,反而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今天,在这公堂之上,不是顾谨言死,就是他严嵩,声名扫地!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绝。
“好!好一个温子然!好一张天衣无缝的契约!”他发出一阵冷笑,声音嘶哑地说道,“就算本官承认,这一千两银子,是你们的生意往来。但是,舞弊案的关键,从来就不是银子!”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堂上三位主官,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三位大人!下官承认,之前的两份证据,或许存在疏漏。但是,下官接下来要呈上的,是此案的……核心人证!只要此人一到,顾谨言交通考官,篡改考卷的罪行,便再也无可抵赖!”
核心人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严嵩这是要拿出他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底牌了。
“传——江南乡试主考官,原翰林院侍读,刘参政!”
随着严嵩那如同诅咒般的声音响起,两名锦衣卫校尉,押着一个身形佝偻,面如死灰的中年文士,从侧门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眼神空洞,早己没了昔日翰林学士的风采。正是被严嵩的人,从江南一路“请”回京城的,刘参政!
看到刘参政出现的那一刻,温子然那一首挂着从容微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而顾谨言的心,也瞬间沉入了谷底。
来了。
那把悬在他们头顶之上,最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修改考卷,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真实的死穴。这件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温子然,以及眼前这位主考官刘参政知晓。
如今,刘参政落入了严嵩的手中。只要他开口,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严嵩走到刘参政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刘大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诱导般的温柔,“别怕。这里是三法司的公堂,有三位青天大老爷为你做主。你只需将当日在江南贡院之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如实说出来便可。”
他特意在“如实”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刘参政那空洞的眼神,缓缓地转动着,落在了顾谨言的身上。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整个大堂,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刘大人!”严嵩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你可知,欺君罔上,乃是灭族的大罪!你若再敢有半分隐瞒,休怪朝廷的法度,无情!”
这声厉喝,仿佛一道惊雷,劈中了刘参政。
他浑身一颤,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堂上那高悬的“明镜高悬”牌匾,又看了一眼严嵩那张写满威胁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与顾谨言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
顾谨言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恳求,没有威胁,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
仿佛是在说:我的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接受。
刘参政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对着堂上,磕了一个响头。
“罪官……罪官有话要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严嵩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狞笑。
顾谨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温子然藏在袖中的手,也悄然握成了拳。
“说!”刑部尚书郑濂沉声喝道。
刘参政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
“罪官……罪官要状告都察院御史严嵩!状告他……严刑逼供,屈打成招!逼迫罪官,诬陷忠良!”
轰!
石破天惊!
整个大堂,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逆转,给震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严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惊怒与不敢置信。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冲上前去,几乎想要掐住刘参政的脖子,“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没疯!”刘参政仿佛豁出去了一般,猛地挣脱开锦衣卫的钳制,将自己那件破烂的囚服,一把扯开!
只见他那瘦骨嶙峋的胸膛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与烙印,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各位大人请看!”他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声泪俱下地控诉道,“这,就是严大人所谓的‘如实说来’!他将我从江南抓来,不问情由,便动用私刑!日夜拷打!逼我承认,是收了顾举人的好处,才在考卷上动了手脚!若我不从,便要……便要将我全家老小,都送入教坊司!”
“我……我只是一介书生,实在是不堪此等酷刑,这才……这才违心地,画了押,签了字!”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早己被鲜血浸透的供状,高高举起。
“这份供状,每一个字,都是在锦衣卫的酷刑之下,屈打而成!求各位大人,为罪官,为天下读书人,做主啊!”
说完,他便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碎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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