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落叶贴着石板路往前跑，云芷站在原地，手里那袋种子沉得像块石头。她低头看了看鞋尖，泥点子还沾在帆布鞋上，是昨天跪在果园里绑树时蹭的。林牧己经走出去好几步，背影挺首，脚步不快也不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赶紧跟上去，半步距离落在他身后。
“昨天……谢谢你。”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林牧没回头，只“嗯”了一声，手伸进工装口袋摸了摸，掏出一把剪枝钳检查刀口。他蹲下身，顺手拨开一丛杂草，盯着底下一根斜长的枝条看了几秒，然后咔嚓一声剪断。
云芷站在旁边，看着他低垂的侧脸。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跳了跳。她忽然发现，他今天没像往常那样随手抓把草叶叼在嘴里——那是他干活时的小习惯，以前每次她觉得无聊，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又叼上一片。
可今天没有。
她抿了抿嘴，弯腰捡起剪下的枯枝往筐里放，指尖刚碰到枝条，林牧突然站起身，拎起工具箱转身走向另一排果树。
她愣了一下，首起腰，脚步迟疑地跟过去。
到了下午，太阳偏西，空气潮乎乎的，像是要下雨。林牧踩着梯子爬上一棵老桃树，伸手去够高处那根病枝。云芷搬了小凳子坐在树下，手里攥着修枝剪，仰头看着他。
“你再往上一点，左边那根！”她喊。
林牧探身去够，脚下一滑，梯子晃了晃。他稳住身子，低声说了句“没事”。
云芷紧张起来，抓着剪刀站起来：“要不要我扶着？”
“别动，地滑。”他低头看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等我下来再换位置。”
她说不出话，只能站着，手心微微出汗。剪刀柄上的纹路硌着掌心，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连个梯子都不敢碰。
可就在林牧准备下梯时，他伸手要拿她递过来的毛巾擦汗，结果她一紧张，往前迈了半步，脚下踩到湿泥，整个人往前一扑。
手本能地撑出去，正按在他刚放下剪刀的手背上。
那一瞬，两人都僵住了。
林牧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他抬眼看向她，眼神有点乱，喉结上下滚了一圈，随即转身用力摇了摇梯子底座：“这玩意儿松了，得加固。”
云芷站在原地，手指蜷了蜷，刚才那一秒的触感还在——他的手掌粗糙，带着劳作后的温热，指节宽大，却在她碰到的瞬间收得极紧。
她鼻尖慢慢泛红，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心跳太快，血都涌上了脸。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他背对着她，声音比平时哑了些，“下次注意点。”
她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只好把剪刀轻轻放进工具箱，蹲下身开始收拾掉落的枝叶。
树根旁有片叶子卷了边，她顺手把它展平，小声问：“你说，他是不想让我去相亲……还是根本不想让我见别人？”
叶子没回答，只是被风吹得轻轻颤了颤。
她盯着那片叶尖，忽然想起昨儿在王婶店里，他说“那样的人，我不想让她随便见谁”。
那时候，她心跳得像要撞出胸口。
现在也是。
不一样的是，上次是因为惊吓，这次……她自己都说不清。
远处传来铁锹刮地的声音，她抬头看去，林牧正弯腰挖坑埋肥料，动作利落，一下一下砸进土里。可她注意到，他挖的位置正好是她平时够不着的角落——那里土硬，锄头难进，以前她总得花双倍力气。
现在他默默干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过去：“这边我来就行。”
“快下雨了，早点弄完。”他没抬头，只把铲子递给她，掌心朝上，像是怕再碰到似的。
她接过铲子，指尖擦过他手沿，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谁都没说话。
她低头挖土，一铲一铲地翻着，耳边只有泥土碎裂的声响。头顶的云越来越厚，风也大了，吹得她耳边碎发乱飞。她抬手去拢头发，无意间碰到了右耳后的皮肤。
还在发烫。
她怔了怔，没再碰它。
收工的时候，天边压着一层灰云，雨还没落下来。林牧把工具一件件收进箱子，锁好，又把梯子靠墙摆正。云芷提着袋子走在后面，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
走到果园门口，他停下，回头看她是否跟上。
她差点撞上他后背，赶紧刹住脚。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扶了下歪斜的竹篱，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然后他转身继续走。
她跟在后面，目光几次想落在他肩头，又匆匆移开。她发现自己开始数他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路过那棵他们昨夜守过的老梨树时，她忍不住停下。
“林牧。”她叫住他。
他转身，眉头微动，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
她张了张嘴，问题己经在舌尖打转——你那天为什么替我拒绝？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
可最后，她只问了一句：“明天……还要去镇上吗？”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深了些，顿了两秒才答：“不去。得给新苗铺膜，下雨前要弄完。”
“哦。”她点点头，心里空了一下，又好像填了点什么。
他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望着他的背影，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右耳后。
那块皮肤依旧滚烫。
风忽然大了起来，卷着几片枯叶在地上打转。其中一片打着旋，啪地一声贴在了她脚边的泥地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
那叶子背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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