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还攥着那根糖葫芦的木签，指节微微发白，脚步却没停下。林牧走在她旁边，篮子夹在胳膊下，手里提着刚买的筛子和肥料袋。风吹过桥面，把她的裙角吹得轻轻一扬，丝带飘了一下，又落回腰间。
“你手机呢？”她忽然问。
“裤兜里。”他低头看了眼，“怎么了？”
“我想看看刚才那家卖小铁铲的铺子电话是多少。”她说，“回头订货方便。”
林牧愣了下，从口袋掏出手机递过去：“你会用吗？”
“我看过你按。”她接过，手指刚碰屏幕，手机就“叮”一声响，自动播放起音乐来——是镇广播站常放的《今天是个好日子》。
几个路过的村民扭头看过来，有个小孩指着他们笑出声。云芷脸一热，手忙脚乱去关，结果越点越大声。
她耳后那块胎记悄悄发烫，指尖一缩，差点脱口念出静音咒，硬生生咬住舌尖忍住了。
林牧伸手关掉铃声，没笑也没责怪，只把手机调成静音，打开相机界面：“别慌。我教你。”
他没首接拿回去，而是轻轻托住她握手机的手腕外侧，掌心温热，力道很轻：“点这儿，对准人，等框变黄就按下这个小圆圈。”
她屏住呼吸，照着做，镜头晃了一圈，拍下一片天空、半截电线杆，还有远处肉摊上挂着的猪腿。
“这……不是我要的。”她皱眉。
“再来。”他说，“别急。”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对焦。这次镜头里出现了林牧的半张脸，鼻子以下，嘴微张，像是正要说话。
“你在动！”她抗议。
“我说话当然要动。”他笑了，“你要抓时机。”
她撇嘴，又试一次。这次总算拍到了他完整的一张脸，眉毛、眼睛、嘴角都清清楚楚。他没笑，但眼神柔和，像晒透的麦穗。
“这张还行。”她点点头，自己先乐了。
“换我帮你拍。”他接过手机，抬手举高，“站那儿，别乱跳。”
她乖乖站定，双手背在身后，努力摆出端正姿势。可风偏偏这时候吹过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全掀了起来，遮住一只眼睛。
她伸手去拨，动作还没做完，林牧己经点了拍摄。
“哎！我没准备好！”
“拍到了。”他低头看照片，忍不住笑出声，“像被风吹懵的小鸡仔。”
“重来！”她不服气，抢过手机，“这次我要跳起来拍！”
“别——”他话没说完，她己经原地蹦高。
她跃到半空，长发飞起，裙摆张开像朵花，酒窝深深陷下去，眼睛亮得惊人。
林牧一愣，手指一抖，连按了好几下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
其中一张，正好定格在她最高点：阳光穿过树缝落在她脸上，发丝泛着淡淡金光，唇角扬到最满，眼角弯成月牙。而他站在她身后半步，原本想拦她，手还悬在半空，表情从惊讶转为大笑，白牙露出来，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两人谁都没说话。
云芷凑过去看手机相册，翻到那一张时，心跳漏了一拍。
“你……拍了好多张？”她小声问。
“手滑。”他把手机拿回来，语气平静，手指却在相册上多停了几秒。
她盯着那张合影，忽然发现不对劲——自己的眼睛在阳光下竟泛着一层极浅的光，像清晨叶尖将坠未坠的露珠，一闪即逝。
她心头一紧，手指立刻滑到删除键上。
“等等！”林牧按住她手，“删什么？”
“不好看。”她声音有点抖，“光线太亮，我眼睛……反光了。”
他仔细看了看，摇头：“没有反光。你就是眼睛亮。”
她抬头看他，怕他看出什么。
他却只是笑了笑：“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比树叶上的水珠还亮，看着就让人高兴。”
她松了口气，指尖悄悄移开删除键，反而点进设置，把那张照片设成了壁纸。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因她的触碰亮起，映出两个人并肩的身影。
“还能发给别人看吗？”她问。
“能。”他点头，“微信、短信都行。”
“那……能打印出来吗？像照相摊那种？”
“可以。”他看了眼桥尾那个老式照相摊，红布黑布还搭在三脚架上，老板正收摊，“不过现在大家都用手机了，没人洗照片。”
“可我想留一张。”她低声说，“不是存手机里那种，是……真的纸。”
林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家有台老打印机，我妈以前用来打菜谱。你要是不嫌弃，回去试试？”
她猛地抬头，酒窝一下子冒出来：“真的？”
“嗯。”他点头，“就是颜色可能旧了点。”
“没关系！”她抱着手机，笑得整个人都在轻颤，“只要能印出来就行。”
他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来，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又迅速移开视线。
“走吧。”他说，“再晚集市要散了。”
她应了一声，跟在他旁边往桥下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林牧。”
“嗯？”
“刚才那几张照片……能不能也发我一份？”
“你要哪张？”
“全部。”她认真地说，“尤其是你笑的那张。”
他顿了顿，低头操作手机，蓝牙信号连上她的设备，文件开始传输。
进度条走到一半，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到屏幕：“你这张，眼睛也有光。”
他一怔。
“不是反光。”她小声说，“是你笑得太开心了。”
他没说话，只把手机递还给她，目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停了一瞬。
她接过手机，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掌心，两人都没躲。
风从河面吹上来，带着水汽和青草味。桥下的流水哗啦啦响，照相摊的红布被卷成一团，塞进纸箱里。老板蹬着三轮车走了，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云芷站在原地，反复滑动那张合影。放大，缩小，再放大。她的笑容，他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
“林牧。”她又叫他。
“怎么了？”
“下次赶集……我们还能一起拍照吗？”
他看着她，眼睛很亮，像被什么点亮了。
“你想拍多少次，我就陪你拍多少次。”
她嘴角来，蹦了一下，这次也没踩水沟。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像护着刚孵出的小鸟。腰间的丝带被风吹起，轻轻缠上手腕。
林牧提着东西走在前面半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谢”。
他没回头，只是握着篮子的手紧了紧。
他们走过石桥，人群渐稀，叫卖声远了。风吹起几片菜叶，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落在水面上，随波漂走。
云芷忽然站定。
她盯着手机屏幕，眉头一点点皱起。
照片里，她的琥珀色瞳孔在某一帧中，确实泛着微弱的光——不是反光，也不是错觉。
而更奇怪的是，林牧背后的树影里，有一道模糊的轮廓，像人影，却又不像凡人该有的形状。
她手指颤抖，正要放大查看，手机突然黑屏。
重启后，那张照片还在，树影却己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她抬头看向林牧的背影，张了嘴，却没出声。
他正低头检查篮子里的螺丝钉有没有松动，神情自然，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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