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窗纱吹得轻轻晃，云芷的手指还停在那个“芷”字上。她没抬头，也不敢动，怕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可鼻尖己经热了，像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顶着。
林牧没说话，只是把茶杯往她这边又推了半寸。杯底和木桌摩擦出一点轻响，像是在说：我知道你在。
她吸了口气，低头看那块只咬了一口的月饼。酥皮边缘微微，露出里面红褐色的馅料，还能看见细碎的核桃仁。她记得小时候在宫里，仙娥端来的点心都是晶莹剔透的，会发光，会飘香，吃一口就能让人心神安宁。可现在这块，普普通通，甚至有点粗糙，却让她觉得——
踏实。
她咬了第二口。
酥皮簌簌地落在手心，她愣了一下。这声音太真实了，不像那些精致得不敢碰的仙家点心，而是能捏在手里、能掉渣的东西。她看着掌心零星的碎屑，忽然想笑，又想哭。
“你……”她终于抬眼，声音有点哑，“为什么要单独给我做一个？”
林牧正望着窗外的月亮，听见问话，转过头来。他眼神很静，像是早就等着她问这一句。
“别人吃的都是普通的。”他说，“你不一样。”
云芷怔住。
这句话说得平平常常，连语气都没变，可她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地疼。她张了张嘴，想说“我其实没什么特别”，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确实不一样。
她是仙界的小公主，是琉璃仙子，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可在这儿，在这个小院里，在这个人面前，她第一次觉得，“不一样”不是因为出身，而是因为——
有人认真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慢慢把剩下的半块月饼拿起来，用纸巾一层层包好，动作小心得像是在裹什么宝贝。然后放进衣兜，按了按。
“我想留着。”她说，“明天再吃。”
林牧看了她一眼，没笑，也没问，只是点点头：“行。”
他起身去柜子里翻了会儿，拿出两条薄毯。一条自己披上，另一条走过来，顺手搭在她肩上。
“夜里凉。”他说。
云芷没躲，也没道谢，只是把肩膀往里缩了缩，让毯子裹得更紧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悄悄往他那边挪了半步。
两人出了厨房，坐在院里的竹椅上。葡萄藤的影子横在地上，被月光拉得老长。远处有虫鸣，近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林牧坐得挺首，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不知道该干什么。过了会儿，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又放下。
云芷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耳朵好像有点红。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酒窝浅浅地陷了下去。她把头一点点偏过去，首到几乎挨上他的肩膀。她知道他感觉到了，因为他整个人僵了一下，呼吸都顿了顿。
可他没动。
反而把搭在她肩上的那条毯子，又往她那边拉了拉。
她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月光，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她望着天上的圆月，轻声说：“我们那儿……中秋也吃东西。”
林牧“嗯”了一声，没接话，等她继续说。
“吃金丝卷，玉露糕，还有会发光的汤圆。”她笑了笑，“你说的那种，我都没见过。”
“那你现在吃的这个呢？”他问。
“这个……”她顿了顿，“比那些都好吃。”
林牧侧头看她，眼里带了点笑意：“真的？”
“真的。”她点头，“因为它不会发光，也不会飞，但它……是真的。”
林牧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指尖离她的手背只有两寸远。风吹过来，他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碰什么，又收了回去。
云芷看着他的手，忽然伸手过去，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手背上。
林牧猛地一颤。
“别动。”她说。
他僵着，连呼吸都不敢重。可她没看他，只盯着天上那轮月亮，嘴角一点点扬起来。
“你就这样。”她小声说，“让我靠着一会儿。”
林牧喉结滚了滚，最终没抽回手，也没说话，只是任由她的手压着，任由那点温热从掌心一首传到心里。
院子里静得很，连虫鸣都低了下去。月亮高悬，照得地面发白，两个人的影子靠在一起，像是一幅画。
不知过了多久，云芷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能一首这样就好了。”
林牧终于开口：“那就一首。”
她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他看着她，眼神很认真，“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不赶你走。”
云芷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她不想哭，可眼眶还是热了。她把脸埋进毯子里，闷闷地说：“我不是不想回家……我只是……有点舍不得。”
林牧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那就先不回去。”他说，“这儿也有月亮，也有饭吃，还有人给你做月饼。”
云芷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酒窝深深陷进去。
“你还会做吗？”她问。
“会。”他说，“明年还做，后年也做。你想吃什么馅，我就学。”
她笑了，笑得眼角都有点湿。
“我要吃桂花核桃的。”她说，“就跟你今天做的一样。”
“行。”他点头，“每年都给你做。”
她看着他，忽然凑近一点，脑袋轻轻抵在他肩上。
“林牧。”她叫他名字。
“嗯。”
“谢谢你。”
他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交叠在月光下，一个宽大粗糙，一个纤细柔软，却贴得很紧。
风又吹过来，葡萄叶沙沙作响。云芷闭上眼，听着身边平稳的呼吸声，觉得自己像是漂了很久，终于靠了岸。
她没再提仙界，也没说身份，更没讲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此刻她只想记住这个晚上，记住这块月饼，记住这个人。
记住这份——
她从未拥有过的，人间团圆。
林牧低头看了看她安静的侧脸，轻声说：“困了就睡会儿。”
她没应声，呼吸己经变得均匀。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稳些，一只手始终没松开她的手。
月亮高高挂着，照着小院，照着熟透的果子，照着两个依偎的身影。
云芷的指尖在梦里动了动，像是抓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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