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猛地一跳。
那灰袍人站在那里，像一道投在祠堂里的陈旧影子。他身形不高，甚至有些佝偻，旧袍子洗得发白，边角磨损得厉害。他就那么随意地站着，却让整个祠堂的空气都凝滞了。
族长诸葛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侧脸，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你……诸葛残！你竟还没死！”
被称作诸葛残的老人低低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老骨头，硬得很。没看到诸葛家走出这口活棺材，闭不上眼。”
三叔公气得胡子首抖，拐杖指向诸葛残：“诸葛残！你早己被逐出宗族，有何资格踏入祠堂，干涉我族内事务？！”
诸葛残缓缓抬起头，烛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左眼浑浊无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划过左眼，一首延伸到下颌，但他的右眼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孤星。
“资格？”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难听，“我这条命，是当年在北疆，用契丹狼崽子的血洗出来的！我这条胳膊，”他抬了抬看似无力的左臂，“是为救被胡骑掳掠的汉家百姓断的！我问问你们，躲在祖宗牌位后面，念着狗屁不通的‘祖训’的人，有什么资格……定一个想救天下的人的罪？！”
他猛地踏前一步，那佝偻的身躯竟爆发出山岳般的压迫感，独眼扫过在场每一个族老。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视线。
“诸葛静这小娃娃，说错了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鸣，“武侯一生，为的是什么？是这卧龙岗的山水？还是这祠堂里的香火？！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是让这天下苍生，有个太平日子过！”
他猛地回身，独眼灼灼地盯着诸葛玄：“诸葛玄！你告诉我，现在的天下，太平吗？现在的百姓，安乐吗？我们诸葛家的后人，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安邦策，却像地老鼠一样缩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胡虏铁蹄践踏我汉家山河！你们……愧不愧对上面这些牌位？！愧不愧对武侯在天之灵？！”
“你……你胡说！”诸葛玄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摇晃，显然被戳中了最痛处，“祖训是为了保全家族血脉！卷入乱世，诸葛氏便有灭族之祸！你……你这个家族叛徒，懂什么！”
“灭族？”诸葛残冷笑，独眼中尽是讥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等到契丹人，或者哪个军阀杀到这卧龙岗，你以为你这‘避世’的招牌，能挡得住刀剑？到时候，就不是灭族，是亡种！是让诸葛这个姓氏，彻底沦为笑柄！”
他不再看气得浑身发抖的诸葛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诸葛静，眼神复杂，有欣赏，有痛惜，也有一丝决然。
“娃娃，你起来。”
诸葛静依言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灰袍老人，心中波澜起伏。
诸葛残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块用黑布包裹的东西，那黑布油腻，不知包裹了多久。他缓缓将黑布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块半掌大小，色泽暗沉，边缘破损的古老木牌，上面只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磨平的刻字——“汉”。
“这是……”一位年迈的族老猛地站起身，眼神惊疑不定。
“这是武侯亲卫‘汉魂营’的身份牌。”诸葛残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世代相传，到我这一代，只剩我一人了。我们的职责，从来不是守护这卧龙岗，而是守护武侯的‘魂’——那颗匡扶天下，济世救民的心！”
他将木牌重重拍在身旁的供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今天，我以最后一任‘汉魂营’统领的身份，告诉你们！”
“诸葛静，没有错！”
“错的，是你们！是这条腐烂发臭，让你们变成缩头乌龟的所谓‘祖训’！”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块古老的木牌，在烛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像一只眼睛，凝视着百年的沧桑与耻辱。
族长诸葛玄死死盯着那块木牌，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他猛地抬起手，指向诸葛残和诸葛静，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绝望的疯狂：
“反了！都反了！执法队！给我拿下这两个叛族逆贼！生死勿论！”
祠堂外，脚步声骤起，寒光映着月光，透门而入。
冲突，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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