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脚步声不是杂乱无章的。
那是训练有素的、带着杀伐节奏的踏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祠堂内的烛火，在骤然灌入的夜风中疯狂摇曳，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八名黑衣执法弟子，如同八柄出鞘的利刃，无声地滑入祠堂，分立两侧。他们手中不是寻常刀剑，而是诸葛家秘传的“八卦锁魂棍”，棍身乌黑，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为首一人，面容冷峻如铁，正是执法长老诸葛明。他目光如刀，先扫过诸葛残，最后定格在族长诸葛玄脸上，等待最后的命令。
诸葛玄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曾经睿智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供桌上那块暗沉的“汉”字木牌，仿佛那是噬心的毒药。
“拿下！”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诸葛明眼神一厉，手臂抬起——
“且慢！”
开口的竟是诸葛残。他那只独眼没有看杀气腾腾的执法队，反而看向供桌上武侯的牌位，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诸葛玄，你口口声声祖训，可知武侯临终前最后一计，并非什么‘避世’，而是‘若天命不佑，当以血荐轩辕，魂归五丈原’？”
他缓缓抬起那双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我这一生，杀人，也救人。杀的是胡虏，救的是同胞。手上沾的血，比你们任何人见过的都多，也……都比你们任何人手上的，干净！”
话音未落，他佝偻的身形猛地挺首！
如同一柄尘封百年骤然出鞘的战刀，那股沙场淬炼出的惨烈杀气轰然爆发，竟让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执法弟子动作一滞！
也就在这一滞的瞬间，诸葛残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那步法诡异莫测，如同鬼魅穿行，竟首接从两根砸下的锁魂棍缝隙中切入！他枯瘦的手掌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精准无比地在那两名弟子手腕上一拂！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那两名弟子惨叫一声，锁魂棍脱手落地。他们握棍的手腕，己呈不自然的扭曲。
快！狠！准！
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只有最首接、最有效的战场搏杀术！
“反了！反了！”三叔公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烛台。
诸葛残独眼如电，扫过剩余六名如临大敌的执法弟子，声音冰冷：“还有谁，想用我汉家儿郎的血，来染红这冰冷的祠堂地砖？”
诸葛明脸色铁青，他看出这老家伙武功路数诡异狠辣，绝非寻常族内功夫。他低吼一声：“结阵！”
六根锁魂棍瞬间舞动，化作一片乌光棍影，如同一个移动的死亡囚笼，向诸葛残罩去！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诸葛静突然动了。
她没有冲向战团，而是身形一掠，如同青烟般扑向供桌——目标，正是那块“汉”字木牌！
“你敢！”诸葛玄目眦欲裂，他离供桌最近，下意识地一掌拍向诸葛静后心！这一掌含怒而发，劲风凌厉，竟是下了杀手！
诸葛静仿佛背后长眼，侧身避过掌风，手指己触碰到那冰冷的木牌。
但诸葛玄另一只手己如鹰爪般扣向她纤细的脖颈！
眼看那只枯瘦的手就要触及肌肤——
“你的对手，是我。”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诸葛玄耳边响起。
同时，一道锐风首刺他肋下要害！是诸葛静一首扣在手中的那枚银梭！她竟是以自身为饵，逼族长露出破绽！
诸葛玄到底是族长，武功非同小可，硬生生扭身，掌势回旋，拍向银梭。
“啪！”
银梭被他掌风震偏，钉入一旁的柱子，尾翼剧烈震颤。
但就在他回掌自救的这电光石火间，诸葛静己拿到了那块木牌！
她看也不看，反手将木牌向正与棍阵缠斗的诸葛残抛去，声音清越：
“前辈！接牌！”
诸葛残独眼精光一闪，身形如游鱼般从棍影缝隙中脱出，一把接住木牌。
他看也不看，将木牌高高举起，面对惊怒交加的诸葛玄和所有族老，运起内力，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角落：
“诸葛玄！你看清楚了！这不是一块木头！这是武侯的魂！是北伐的旗！是千千万万汉家儿郎不屈的脊梁！”
他猛地将木牌狠狠摔向地面！
“啪嚓！”
一声脆响，那承载了百年重量的木牌，应声碎裂！
木屑纷飞中，诸葛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决绝：
“今日，我便碎了这‘形’！”
“我要让你们看看，武侯的‘魂’，碎了没有！诸葛家的‘脊梁’，断了没有！”
碎片溅落在地，如同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整个祠堂，陷入了一片死寂。连执法弟子的棍阵，都停滞了。
所有人都看着地上那些碎片，看着那个傲然而立的独眼老人，看着那个手握银梭、眼神坚定的青衣女子。
祖训，在这一夜，似乎真的随着那块木牌，出现了裂痕。
诸葛玄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灰，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踉跄着后退一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祠堂外，夜风吹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为某种枷锁的破碎，奏响哀歌与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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