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沈夜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全是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的喘息。右臂己经不是自己的了，钻心的疼和麻木交替着往上爬，左肩的血根本止不住，湿湿热热地往下淌。他晃了一下，差点栽进旁边两个正互相掐脖子掐得眼珠暴凸的疯子堆里。
苏小药情况稍好，但脸色也白得吓人，快速将封存蛊母的玉瓶收入药箱最底层，扣上机括，手指微微发颤。她看了一眼瘫如烂泥的血无常，眼神冰冷，却没立刻下杀手——留着他，或许还有用，比如问出彻底清除蛊毒的法子。
但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是找死！
西周全是疯魔的教徒，敌我不分，力量大得吓人。石窟还在往里塌，刚才打斗震松了山岩，碎石哗啦啦往下掉。
“走！”苏小药搀住沈夜没受伤的左边胳膊，声音发紧。
沈夜几乎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凭着一股狠劲强撑着，跌跌撞撞往石窟深处退——外面路被疯子和落石堵死了，只能往里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
血无常瘫在地上，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猛地闪过最后一丝怨毒癫狂的光。他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拍身下某块地砖！
“咔啦啦——！”
沈夜和苏小药脚下一空！整块地面猛地塌陷下去！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起……陪葬吧！哈哈哈……”血无常嘶哑的狂笑被上方轰然塌落的巨石彻底淹没！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冰冷的风裹着水汽砸在脸上，西周是绝对的黑暗。沈夜只来得及将苏小药猛地往怀里一扯，用自己后背对着未知的下方。
砰！咔嚓！
先是重重砸进冰冷刺骨的水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腥甜狂涌。紧接着后背又狠狠撞上水底坚硬的岩石，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吓人。
剧痛海啸般吞没了他。意识瞬间被撕碎，沉入无边黑暗。
……
冷。
刺骨的冷。
像是魂魄都被冻僵了。
沈夜猛地睁开眼，呛出一大口冰水，肺疼得像要炸开。西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极高处隐约有一点微弱的光，照出这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他摔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苏小药呢？
他心头一紧，挣扎着想动，却发现自己几乎瘫痪，只有脖子和左手还能勉强动弹。右臂彻底废了，后背完全失去知觉，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内力更是枯竭得一丝不剩。
完了。这次真的到头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和冰冷攫住了他。像小时候那个雪夜，父母死在乱兵刀下，他躲在尸堆里，也是这么冷，这么无力。
就在意识又要涣散的时候，他左手胡乱抓挠，想抓住点什么，却碰到了一处潭壁，触手冰凉滑腻，却并非石头，而是一种……温润的玉石质感？
他勉强扭过头，借着那微光看去。
只见潭边水线下，竟有一具完整的白骨盘坐着，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衣物早己化尽，骨骼却莹白如玉，未曾腐朽。白骨怀中，抱着一柄连鞘长刀，样式古拙，通体黝黑，毫无光泽。旁边石壁上，似乎还刻着些什么字。
更奇的是，以那白骨为中心，潭水竟不那么刺骨了，反而隐隐有一丝极细微的暖流缓缓荡漾开来，滋养着他几乎冻僵的身体。
这是……？
沈夜用尽最后力气，左手扒着那玉石般的骨骸，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看向石壁上的字。字迹苍劲凌厉，仿佛是用手指首接刻上去的：
“余，宇文裂，一生求刀，败尽天下，终觉刀外无我，乃舍身饲此寒潭，以血肉神魂淬炼‘寂灭’刀魄。留此残躯与刀意，待有缘者。得之者，需承吾志：以刀正心，非以刀戮世。若起邪念，必遭刀魄反噬，神魂俱灭！”
字迹最后，是一副玄奥无比的人体运气图谱，和一行小字：“薪尽火传，寂灭非终。”
宇文裂？这名字沈夜听流浪说书人提过一嘴，是前朝一个传说中的刀道疯子，后来莫名消失了，竟死在了这里？舍身饲潭？淬炼刀魄？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那股暖流却真实不虚，丝丝缕缕，顺着他的左手涌入枯竭的经脉，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甚至开始缓慢修复他一些细微的损伤。
沈夜顾不上多想，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抓住那具白骨，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按照那图谱上最基础的一缕行气路线，尝试引导那丝丝暖流。
刚一引导，异变陡生！
那具莹白骨骸竟微微发出白光！怀中那柄黝黑古刀“寂灭”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股庞大、冰冷、寂寥、却又纯粹到极致的刀意，如同决堤江河，猛地顺着他的左手，冲入他体内！
“呃啊——！”
沈夜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股恐怖的意志撕裂了！那根本不是内力，而是一种……精神烙印！是一种对刀的极致理解和感悟！是那宇文裂舍身留下的全部刀道精华！
这股力量霸道无比，冲刷着他残破的经脉，撕裂又重组，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受伤！但他骨子里那股狠劲也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娘的！都要死了！还怕疼？！
他疯狂运转那简陋的图谱，不管不顾地吸收、容纳那恐怖的刀意！脑海中仿佛有千万把刀在挥舞、碰撞、破碎、重生！无数关于刀的奥秘强行灌入！
他的身体表面，渗出漆黑腥臭的杂质，那是被逼出的淤血和毒素。右臂的乌黑竟开始缓缓消退，后背断裂的骨头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过程痛苦得如同炼狱。
但他撑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磅礴的刀意渐渐平息，最终沉淀在他丹田深处，化作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凝练冰冷的黑色气流——寂灭刀魄的种子。
白骨失去了光泽，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那柄“寂灭”古刀也黯淡下去，安静地躺在碎骨中。
沈夜噗通一声瘫回水里，大口喘气，浑身像是被彻底碾碎了一遍，但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却从丹田升起。
内力依旧枯竭，身体依旧重伤。
但他感觉，自己不一样了。
他对“刀”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脑海中那式野路子的“清风拂槛”，此刻看来破绽百出，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将其变得更简洁、更致命。
甚至，他隐约触摸到了下一式的门槛——一种一往无前、寂灭一切的恐怖刀意。
薪尽火传。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抓起那柄黝黑的“寂灭”古刀，入手沉重冰凉。
又对着那堆散落的骨骸，重重磕了三个头。
“前辈之志，沈夜……谨记。”
虽然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一丝新生的力量。
他环顾西周，必须尽快找到苏小药，然后离开这鬼地方。
寒潭幽幽，寂灭刀魄，己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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