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黑得像是泼了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声。
柳轻蹄大腿上那支弩箭被苏小药咬牙拔了出来，血咕嘟咕嘟往外冒。药粉撒上去，又被冲开。苏小药撕下衣襟，用力捆扎，柳轻蹄疼得额头青筋暴起，愣是没叫出声，只从牙缝里嘶嘶吸着冷气。
沈夜持刀守在旁边，耳朵捕捉着林外的动静。追兵的呼喝声和脚步声在林子边缘徘徊了一阵，似乎顾忌林深难行，渐渐远去了。但他不敢放松，谁知道这是不是疑兵之计？
那个镖局的年轻人——他叫张焕——瘫坐在一棵树下，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过后，巨大的后怕淹没了他。他看着沈夜黑暗中模糊却挺拔的背影，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还能走吗？”沈夜的声音打破沉默，问的是柳轻蹄。
柳轻蹄试着动了动腿，倒吸一口凉气：“走……走是能走，就是他娘的得像瘸子一样蹦跶了。”
“必须走。”沈夜语气不容置疑，“这里离路口太近，不安全。”
他走到张焕面前，蹲下身。张焕吓得往后一缩。
“跟着我们，或者自己走。”沈夜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冷硬，“选一个。”
张焕抬起头，看着沈夜近在咫尺却看不清神情的脸，喉咙发干。自己走？在这荒山野岭，黑灯瞎火，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少爷，能走到哪儿去？恐怕活不过今晚。
“我……我跟你们走。”他声音细若蚊蚋。
沈夜没再多说，站起身。苏小药搀扶起柳轻蹄，沈夜在前开路，张焕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最后。
林子里根本没有路，全靠沈夜用刀劈砍藤蔓荆棘，艰难前行。速度慢得像蜗牛。每个人都挂破了衣服，身上添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柳轻蹄实在撑不住了，靠在树上首喘粗气：“不行了……老沈……歇会儿……血都快流干了……”
沈夜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暂时安全，才点了点头。
西人找了个树根盘错形成的浅坑坐下，总算能喘口气。苏小药赶紧重新给柳轻蹄处理伤口，又拿出水囊和所剩无几的干粮分给大家。
沉默地吃着东西，气氛压抑。
“那个管家……”柳轻蹄咬着干粮，含糊道，“肯定是黑煞门或者官府的人！妈的，演得真像！”
“不止。”苏小药轻声道，“他能拿出看似正规的保书，在镇上也有势力，恐怕背后牵扯更深。”
沈夜没说话。他早就料到这一路不会太平，只是没想到对方的网撒得这么大，算计得这么精。现在行踪彻底暴露，前途更加艰险。
“对……对不起……”张焕忽然小声说道，头埋得很低，“我之前……错怪你了……”
沈夜看了他一眼，没回应。道歉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张焕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劫后余生需要倾诉，或许是黑暗中更容易卸下心防，他断断续续说道：“爹死后……镖局散了……家也被占了……我带着娘逃出来……娘在路上病死了……就剩我一个……我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能信谁……”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柳轻蹄听得有些不耐烦，又有点不是滋味，嘟囔道：“这世道，谁他妈不惨……”
沈夜依旧沉默。他见过太多的悲惨，心早己硬了。但张焕的话，还是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失去一切、只能在尸堆里瑟瑟发抖的自己。
“跟着我们，会死。”沈夜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张焕身体一颤，抬起头，黑暗中看不清沈夜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我不怕死……”他攥紧了拳头，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反正……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了……我只想……只想活着看看，这世道到底会不会变好……”
这话很天真，很幼稚。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沈夜死水般的心湖里，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活着，看看这世道会不会变好？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想找到苏小药，解开蛊毒，然后……或许找个地方磨刀。
就在这时，沈夜耳朵猛地一动，低喝道：“熄声！”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
林子深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衣袂掠过草叶的声音！不是野兽！是高手！而且不止一个！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中，杀机再次弥漫。
沈夜缓缓握紧了寂灭刀。苏小药指尖扣住了毒针。柳轻蹄忍着腿疼，握紧了短刃。张焕吓得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
对方在暗，他们在明。
谁先动，谁就可能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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