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春天,终究是没暖起来。
宫墙内的丝竹管乐日夜不休,李存勖沉迷俳优之戏,给自己取了个艺名“李天下”,与伶人厮混,荒废朝政。那些靠着插科打诨、谄媚逢迎得宠的伶人,竟成了朝堂上最说得上话的“重臣”。
一个叫景进的伶人,最得圣心。他巧舌如簧,专会揣摩上意。今日说某位将军府邸逾制,有谋逆之嫌;明日言某地贡赋不足,定是官员中饱私囊。李存勖听得顺耳,往往不问青红皂白,一道旨意下去,便是抄家流放,甚至人头落地。
真正的功臣良将,却日渐凋零。
枢密使郭崇韬“意外”身亡后,另一位托孤重臣、宰相豆卢革也因“言语失当”被罢官,郁郁而终。老将周德威被闲置,最终酗酒度日,醉死家中。
朝堂之上,再无人敢首言进谏。剩下的,要么是趋炎附势之辈,要么是明哲保身之徒。
宫墙之外,民生更是艰难。
新朝初立,本该与民休息。但李存勖为了满足宫中奢靡用度,为了赏赐那些伶人宠臣,赋税一加再加。名目繁多,什么“修宫捐”、“乐舞税”、“俳优饷”,压得百姓喘不过气。
洛阳城西的铜驼街,原本是繁华市集,如今却一片萧条。店铺关门大半,剩下的也是门可罗雀。
“王掌柜,这米价……怎么又涨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攥着几枚铜钱,看着粮店牌子上那刺眼的数字,声音发颤。
姓王的掌柜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朝廷加征‘宫市税’,我们也没办法啊……这点钱,只够买半升糙米了。”
妇人眼圈一红,默默放下钱,拿起那少得可怜的米,步履蹒跚地走了。
旁边一个卖柴的老汉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么狗屁‘宫市税’!就是皇帝老儿要听戏,没钱了,变着法儿搜刮咱们老百姓!”
“嘘!老哥慎言!”旁边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拉住他,“让那些‘察事厅’的番子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
“察事厅”,是李存勖听从景进建议设立的密探机构,由伶人和宦官把持,专门监视百官和民间言论。一时间,洛阳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年夏天,黄河决堤,河南诸州沦为泽国,灾民无数。
消息传到洛阳,李存勖正在与伶人排演新戏。听闻灾情,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些许水患,也值得大惊小怪?让地方官府自行处置便是。”
景进在一旁谄媚道:“陛下圣明!些许刁民,不过是借机想讨些救济罢了。如今国库空虚,还是宫中排演新戏要紧,这可是关乎天家颜面啊!”
李存勖深以为然,不仅未拨付赈灾钱粮,反而下旨催促受灾各州,今年的赋税一分也不能少!
圣旨传出,天下哗然!
灾民们卖儿鬻女,易子而食,尸骸枕藉于道。侥幸活下来的,开始成群结队向洛阳涌来,希望能得到天子怜悯。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紧闭的城门和冰冷的刀枪。
李存勖嫌灾民聚集城外,哭喊声打扰了他听戏的雅兴,竟下令驱赶!禁军手持刀枪棍棒,冲向手无寸铁的灾民,一时间,洛阳城外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消息传到宫中,李存勖正为一句唱词与伶人争论,闻言只是嗤笑一声:“一群不知好歹的贱民,死了干净。”
站在殿外值守的一名老禁军将领,听到皇帝此言,虎目含泪,当晚便挂印封金,悄然离去。他留下一封血书,只有八个字:“民心己失,国祚何存?”
朝中并非没有忠贞之士。一个名叫薛融的翰林学士,冒死上书,痛陈时弊,恳请皇帝诛杀伶人景进,停止苛捐杂税,赈济灾民,以安天下之心。
奏章递上去,如石沉大海。
几天后,薛融被发现溺死在洛水中。官府以“失足落水”结案。
自此,朝堂上下,再无半点杂音。
李存勖更加肆无忌惮。他大兴土木,扩建宫室,搜罗天下奇珍异宝,充入内库。为了凑钱,他甚至听信景进谗言,将先帝李克用时代留下的、用以备边和赈灾的“内帑”也挥霍一空。
宫中夜夜笙歌,酒池肉林。而洛阳街头,饿殍遍地,怨声载道。
曾经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体恤士卒的“李亚子”,早己消失在权力的腐蚀和伶人的包围中。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只是一个刚愎自用、猜忌昏聩的“李天下”。
夜幕下的洛阳,宫灯璀璨,如同虚幻的仙境。
而宫墙之外的黑暗里,积压的怒火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沉默着,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这用无数鲜血和白骨换来的“同光盛世”,仅仅维持了不到两年,便己显露出末路的颓败。
根基己朽,大厦将倾。
只是不知,那最后一根稻草,会何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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