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的“清风茶馆”,曾经是文人雅士聚会之地,如今却成了三教九流打探消息、发泄怨气的角落。
“听说了吗?西市的老陈,昨儿个吊死在自家粮铺门口了。”一个干瘦的茶客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兔死狐悲的凄惶。
同桌的几人顿时沉默下来。老陈是城里几十年的老商户,一向本分。
“为啥想不开啊?”
“为啥?”那茶客冷笑一声,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税”字,“宫里头要排新戏,加征‘乐舞税’,老陈凑不出钱,官府要拿他女儿抵债……十五岁的姑娘啊,送去那种地方,还能有活路吗?”
众人一阵唏嘘,角落里有个汉子猛地一拍桌子,眼眶通红:“他娘的!这叫什么世道!当年李存勖打进汴梁,还说与民更始,这才几年?比朱温那时候还狠!”
“嘘!你不要命了!”旁边人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西下张望,“让‘察事厅’的狗腿子听见,咱们都得掉脑袋!”
提到“察事厅”,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人人脸上都浮现出恐惧。那些由伶人、宦官组成的密探,像幽灵一样遍布全城,谁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当晚就可能人间蒸发。
这时,茶馆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破旧官服、醉醺醺的小吏踉跄着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把腰刀往桌上一拍。
“掌柜的!上……上壶最次的茶!”他打着酒嗝,眼神浑浊。
茶馆老板认得这是县衙的钱粮小吏,不敢怠慢,连忙送上茶水。
那小吏灌了几口冷茶,忽然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王书办,您这是……”老板小心翼翼地问。
“完了……全完了……”王书办抬起泪眼,声音嘶哑,“朝廷……朝廷又要加征‘修宫捐’了!这次是按人头算,一个人头五十文!五十文啊!很多人家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来的五十文?”
他猛地抓住老板的衣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老李,你说……这官,我还能当吗?每次去催税,看着那些乡亲跪在地上磕头,把孩子推到面前说‘官爷,拿他抵税吧’……我……我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老板默然无语,只是叹了口气,又给他续了杯茶。
王书办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上头就知道逼我们,可他们呢?景进那个戏子,昨天过生日,陛下赏了他一座洛阳城外的庄园!那得多少钱?够多少百姓活命啊!”
“还有宫里,夜夜笙歌,听说一顿饭就要吃掉上百两银子!那些菜,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孤刀镇晚唐 吃不完就倒去喂狗!可城外……城外天天都在饿死人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们知道洛水为什么那么浑吗?那不只是泥沙!那是……那是上游漂下来的死人啊!都是交不起税,被逼死的百姓!”
茶馆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王书办压抑的哭声和粗重的喘息。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呵斥声!
“闪开!都闪开!误了宫里采办的时辰,砍你们的头!”
只见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横冲首撞地驶过街道。车帘掀开,隐约可见里面堆满了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一个管事模样的宦官尖着嗓子骂道:“都快着点!陛下今晚要宴请景大人,这些南海鲜果若是失了味道,杂家要你们的狗命!”
车队过后,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被撞翻的菜摊。卖菜的老妇瘫坐在地,看着散落一地、被踩烂的蔬菜,欲哭无泪。
茶馆内,有人低声咒骂:“呸!什么东西!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阉狗!”
“听说他弟弟,在老家强占民田,逼死了好几条人命,官府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算什么?景进的一个远房亲戚,看中了张铁匠的铺子,硬说人家私铸兵器,把张铁匠抓进大牢,当天晚上就‘畏罪自尽’了,铺子也成了景家的产业……”
“没法活了……真的没法活了……”王书办喃喃自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丢下几个铜钱,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众人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心里都像压了块大石头。
角落里,一个一首沉默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苍凉:“老夫活了七十多年,经历过黄巢乱军,经历过朱温暴政,本以为李存勖能带来太平日子……没想到啊,这‘同光’年号才用了多久?民生之艰难,竟更甚前朝!”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的光:“朱温是虎,吃人还吐骨头。这李存勖……是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啊!”
这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茶馆外,天色阴沉,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废纸,打着旋儿,像是一场无声的送葬。
曾经的希望,早己在苛政、腐败和无穷无尽的盘剥中,消磨殆尽。
剩下的,只有麻木的忍受,和在地下悄然滋长的、名为“仇恨”的种子。
这洛阳城的繁华之下,早己是千疮百孔,怨气冲天。
只等那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将这虚假的盛世,彻底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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