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堡的墙，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冷。
墙内的人，心也开始朝着两边长。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两张沉郁的脸。桌上摊着一张带血的羊皮卷，是柳轻蹄刚带回来的。
“河北三镇的那批流民，就在七十里外的黑风峡，被‘一阵风’徐莽的人围了。”柳轻蹄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男女老少，不下五百口。徐莽放话，要么交出所有粮食女人，要么，全部坑杀。”
苏小药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发白。“徐莽这畜生！当年他落难，赵堡主还曾赠他马匹粮草！”
赵天雄一拳砸在桌上，碗碟乱跳：“救！必须救！当初立这狼山堡为的什么？不就是给这乱世留一点人气儿吗？见死不救，我们跟那些契丹狗、军阀狼有什么区别？”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身后几个跟着他多年的老兄弟也纷纷附和，眼神里是滚烫的侠义。
“救？”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插了进来。
说话的是“鬼算盘”钱不通，原本是北地一个大商号的账房，城破后带着一帮护院和囤积的物资投了狼山堡。他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慢条斯理：
“赵堡主，义气不能当饭吃。徐莽手下有三百亡命徒，装备精良。我们去救，要死多少兄弟？堡里刚囤下这点家底，经得起折腾？救了人，五百张嗷嗷待哺的嘴，我们拿什么养？”
他身后站着的一群人，多是后来投靠的豪强、溃兵头目，此刻都默默点头。乱世里，手里有粮有刀才是硬道理，救人？那是赔本买卖。
“钱不通！”赵天雄须发皆张，“你眼里就只有你那点算计？那些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钱不通皮笑肉不笑：“赵堡主，乱世里，命最不值钱。咱们狼山堡能立住，靠的不是慈悲，是实力。损耗实力去充好汉，只怕这堡子，明天就得让人端了。”
两派人在火光下对峙着，一边是燃烧的义愤，一边是冰冷的算计。空气像是绷紧的弓弦，火星子在中间跳跃。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上首那个一首沉默的人。
沈夜用手指轻轻敲着椅背，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看不清情绪。
“柳轻蹄，”他忽然开口，“徐莽的哨卡，你能不动声色拔掉几个？”
柳轻蹄眼睛一亮：“三个没问题，多了会打草惊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孤刀镇晚唐“小药，堡里伤药，够救多少人？”
苏小药立刻道：“挤一挤，百十人的份量是有的。”
沈夜点点头，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赵堡主，你带一百五十精锐，今夜子时出发，走西边小路，首扑黑风峡。记住，救人为先，不必与徐莽纠缠。”
赵天雄精神大振：“好！”
“钱先生，”沈夜又看向钱不通，“你带人清点库房，准备好接应粮草。另外，堡防交由你的人加强戒备，尤其是东面和北面，契丹探马最近活动频繁。”
钱不通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夜会分派他任务，迟疑片刻，还是躬身：“……是。”
命令清晰，不容置疑。争吵声歇了下去，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只是那眼神交错间，分明还带着未消的冰与火。
人散尽了，只剩下篝火燃烧的轻响。
柳轻蹄凑过来，压低声音：“老沈，你这和稀泥的本事见长啊。既顺了赵天雄的意，又没把钱不通那伙人逼急。”
沈夜看着跳动的火焰，缓缓道：“狼山堡不是一把刀，是一个家。家里，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就怕这声音太多，哪天把房顶掀了。”柳轻蹄撇撇嘴，“钱不通那老小子，眼神不正，怕是憋着坏呢。”
“他心里有他的算盘，只要这算盘还在堡里打，就由他。”沈夜站起身，望向漆黑的外面，“但若他把算盘珠子打到外面去……”
他没说完，但柳轻蹄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分。
……
子时，赵天雄带着人马悄无声息地潜出堡去。
钱不通站在自己院子的阴影里，看着队伍消失在夜色中。一个心腹凑过来：“钱爷，咱们真就听他的？这可是消耗咱们实力的好机会……”
钱不通冷哼一声，脸上再没了之前的恭顺，只有精明与贪婪：“听？当然听。不过……赵天雄能不能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可就两说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去，给北边‘老朋友’递个信，就说……狼山堡精锐尽出，内部空虚。”
心腹领命，悄然而退。
钱不通抬头望着狼山堡粗糙却坚实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炽热。
这乱世，义气能值几个钱？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这堡子，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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