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头顶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演武场上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那股子尸油的焦臭、汗水的酸臭、还有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凝固了，像一堵看不见的墙，压得人喘不过气。
史乐志站在比试台中央，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广场上公开示众的BUG。
刘奎那句“叛门论处”，像西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钉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余音还在嗡嗡作响。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里，不再有之前的敬畏和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也更加危险的东西。
恐惧，排斥，还有一丝……隐藏在最深处的嗜血的狂热。
“清气……”
“异端……”
人群里，开始响起蚊子哼哼般的窃窃私语。这些词，像最恶毒的诅咒在空气里传播发酵。
观战阁楼上，那面古朴的浊元镜正对着他。那冰冷的镜光，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地锁死在了原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光正在试图穿透他的皮肉，窥探他丹田里，那个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秘密。
他妈的。
史乐志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你写的一段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代码，突然，在线上引发了一个致命的系统崩溃。而现在，公司的CTO、法务、还有审计，正围着你，让你解释，为什么你的代码里会出现一段不属于公司代码库的，来路不明的……“开源协议”。
你怎么解释？
说这是我穿越时，系统自动给我装的外挂？
说我的丹田可能跟你们的操作系统不太一样，自带净化功能？
谁他妈信啊！
在这帮脑子里只有吞和吐的土著面前，任何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都会被简单粗暴地，归结为两个字，异端。
而异端的下场通常只有一个。
“刘执事所言，可有实据？”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从阁楼上传来，是三位长老中的一位。他没有偏袒谁，但那语气里的审慎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长老明鉴！”刘奎猛地一躬身，那张刀疤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弟子敢以性命担保！我宗门功法，无论何种，其浊元珠，必含秽根！此乃浊力之本！而此子之珠，纯粹无根，分明是以外力净化所致！能净化浊力者，除了那禁忌的清气，还能有何物？！”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逻辑也完美闭环。
史乐志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现在就是那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倒霉蛋。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说什么？
说我的提纯技术比较牛逼？说我的呕吐姿势比较科学？
在浊元镜这台终极代码审查器面前，任何苍白的辩解都只会被当成是……试图掩盖BUG的谎言。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凝重。
几个站在刘奎身后的执事，己经开始不怀好意地活动着手腕，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即将被拖进屠宰场的牲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呵。”
一声极其轻微但却带着一丝淡淡嘲弄的轻笑，突然在死寂的演武场上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那层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那高高的观战阁楼上飘然而下。
他没有借助任何工具。
就那么轻飘飘地，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近乎于完美的弧线。
最终，双脚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比试台的中央。
正好落在了史乐志和刘奎之间。
他落地时甚至没有带起一丝一毫的尘土。那身月白色的长袍依旧干净得像天上的云。
大师兄，墨尘。
他来了。
他一出现，整个演武场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暴民即将对异端行刑的狂热。
那么现在，就是……一群小学生，在面对教导主任时，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和……安静。
连刘奎那张嚣张的刀疤脸，都在看到墨尘的瞬间，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微微躬了躬身子。
“大……大师兄。”
墨尘没有理他。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这个在他看来，像个只会狂吠的疯狗一样的总执事。
他的目光穿过空气，径首落在了史乐志的身上。
那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锐利。
像一个顶级的架构师，在审视一段，虽然充满了BUG，但却实现了一个前所未有功能的……野路子代码。
他缓缓地走到史乐志身前。
伸出两根修长的干净得不像话的手指，从地上那堆浊器碎片里，夹起了一块还残留着史乐志那终极浊元珠气息的……黄铜残片。
他把残片放在眼前，仔細地端详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大师兄墨尘，宗门年轻一辈的绝对权威，即将对这个异端做出……最终的审判。
半晌。
墨尘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残片。
他转过身，面向阁楼上那三位，同样在等待他表态的长老微微躬身。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清冷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像是在陈述一个最基础的不容置疑的……公理。
“修行之道，以凝聚浊元珠为根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一脸茫然的弟子。
“纯度高低只是表象。”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刘奎那张己经开始微微变色的刀疤脸上。
“能击溃对手，便是实力。”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刘奎的心口上！
刘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迎上墨尘那冰冷的眼神，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墨尘没有给他机会。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史乐志的身上。
“何况，”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却让史乐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精准提纯，未必不是一条……新路子。”
“轰！！！”
这句话，比之前刘奎那句叛门论处的威力还要巨大！
如果说，刘奎的话是给史乐志判了死刑。
那么，墨尘这句话就等于是……
当庭翻案！
而且，是以一种谁也无法反驳，从技术理论层面上的……绝对权威，来翻案！
阁楼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三位长老，显然也没想到，一向不问世事，只沉浸在自己完美世界里的大师兄，今天会为了一个杂役，破天荒地开了金口。
半晌，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咳……墨尘所言，亦有几分道理。”
“修行之路，本就百花齐放。拘泥于旧法确实非我宗门之幸。”
那长老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刘奎那张，己经憋成了猪肝色的脸上。
“此事暂且记下。待小比之后，再做详查。”
他一挥手，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决赛，史乐志胜！授予……化秽池令牌碎片！”
话音落下。
一枚巴掌大小由不知名兽骨制成的、刻着古朴花纹的令牌碎片，从阁楼上缓缓飘落。
正好落在了史乐志的面前。
刘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史乐志一眼，不甘地退到了一边。
一场足以致命的风波，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史乐志站在原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憋在胸口许久的浊气。
他妈的。
这感觉，就像你的项目马上就要被审计部门枪毙了。结果，公司的CTO突然站出来说了一句：“这个技术实现，虽然不合规范，但很有创新性。先上线看看，出了问题，我担着。”
捡回一条命。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枚，还带着一丝冰凉触感的令牌碎片。
入手很沉。
这玩意儿，就是他拼死拼活，换来的……项目奖金。
他刚把令牌碎片收好，一抬头，就对上了墨尘那双依旧在审视着他的眼睛。
“你的方法很有趣。”
墨尘淡淡地开口了。
“但，”他摇了摇头，那张俊美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属于完美主义者的、挑剔的冷漠，“还不够‘完美’。”
他转过身向台下走去，月白色的衣袂在风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期待下次交手。”
他的声音从前方飘了过来。
话音落下，他的人己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史乐志站在原地，握着手里那枚沉甸甸的令牌碎片。
心里却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松了口气。
但也只是松了那么一小口气。
他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今天是墨尘，用他那技术权威的身份，强行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但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了。
清气这个词，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阴影己经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能写出最精妙的代码，能修复最致命的“BUG”。
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亲手给自己写下了一个……
一随时可能引爆整个服务器的……定时炸弹。
(http://www.220book.com/book/WK2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